那時院中有一方淺池,水面時常浮著幾瓣落下的素心蘭,幽香隨漣漪盪開,滿室清洌。
廊下懸著數十個青瓷小盆,栽種各樣珍品。房中鏤空竹影屏上的蘭草更是母妃親手所繪。
如今,院中的一切叫他陌生。
小池被填平,移栽成各色牡丹。
華容院寸寸華貴,金玉漆器等擺件目不暇接。
這般奢靡的風格,與昨夜令他沉淪不已的脫俗嬌人完全不同!
她床下竟是這般模樣?
赫連燼只覺得索然無味。
他待了不到半柱香,就被那馥郁的薰香嗆得頭疼。
透過後窗望見那條淺碧翠色的小徑,遂擱下茶盞起身出了角門。
姜元姝追上來,“王爺要去何處?”
赫連燼捏了捏眉心,眼底煩躁斂去只剩漠然的沉黑,聲音也變得十分冷淡,“院中悶,隨便走走。”
姜元姝氣得怒火攻心,又不好發作。
偏這時,姜菀寧提著翩飛的裙裾來到他跟前。
她盈盈福身,嗓音輕軟地喚了聲——“姐夫。”
姜元姝指尖一顫,壓住恨意,咬牙擠出笑臉,問道:“妹妹怎的還在這裡?”
“姐姐,我的髮簪落在這裡了。”姜菀寧指了指不起眼的角落。
果然,她的銀簪掉在那裡。
姜元姝咬牙切齒,卻又不好發作。
“妹妹?”赫連燼看似平靜地別過眼問她,“本王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是妾身光顧著歡喜,給忘了。”姜元姝努力平穩呼吸:“這是妾的庶妹。才從別莊就回來不懂規矩,我這才將她帶進王府見見世面,也跟我做個伴。”
大約是午後天熱,赫連燼負於身後的手心出了一層溼汗。
他眯眼看著姜菀寧。
他覺得自己荒唐至極。
那一聲又輕又軟的“姐夫”入耳後,他的脊背驟然繃緊。
那嗓音柔膩得像粘黏的糖漿,尾音微微上揚。
帶著幾分怯,又藏著不自知的撩撥——竟與夜裡那泣聲的“夫君”格外相似!
赫連燼猛地攥緊玉扳指,手背青筋直暴。
荒唐!
莫說他最厭惡朝秦暮楚之輩,早就決意不納妾,徹底斷絕那後宅的針鋒相對。
更何況眼前人是妻子的親妹,姜家二小姐,才及笄的閨閣少女。
可她,未免太素了些。
赫連燼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銀簪,是最不值錢的款式,卻也配她的素淨淡雅。
相比之下,滿頭珠翠的姜元姝更加俗氣了些。
無法觸碰的禁忌讓他有些沒來由的惱怒,他隱忍地隱去眼中的晦暗。
“嗯。”
赫連燼最終只冷冰冰應了一聲,下頜線條繃得鋒利,連眼風都未掃她一下,轉身便走。
玄色袍角掠過石階,帶起一陣凌厲的風。
在妻妹的小聲驚呼中,一盆綠萼梅應聲而倒。
他行至拱門,方察覺指尖微痛,抬手一瞧,那處竟被玉扳指硌出深痕,隱隱見血。
赫連燼頓時氣血翻湧,心中羞愧。他怎會,因一個初次見面的妻妹失控至此。
多年的軍中生涯,他對自己的要求極為嚴苛。身心需全盤掌控,不能有片刻越了雷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