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在查了。”他回答,語氣沉了沉,“那些想趁機鬧事的,我不會讓他們得逞。”
卿意點點頭,又問:“奶奶的葬禮,繼續辦下去嗎?”
奶奶是上週走的,突發心梗,走得很突然。
原本定好這週末舉行葬禮,可這幾天老宅那邊因為一場大火,雞犬不寧。
“會如期舉行。”周朝禮的聲音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奶奶生前最講究這些,不能讓她走得不安穩。”
卿意沉默了幾秒,然後說:“我要去。”
周朝禮看著她,看了很久。
黃昏的光落在她臉上,映出她眼底複雜的情緒,有猶豫,有掙扎,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柔軟。
他忽然覺得,或許姜阮說的不全是假的。
他只是點了點頭,聲音放輕了些:“好,我會安排。”
他會讓助理把一切都準備好,不會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再驚擾到她。
卿意“嗯”了一聲,轉身想去弄些吃的。
手腕卻突然被拉住了。
周朝禮的手很涼,指腹帶著薄繭,力道不重,卻讓她掙脫不開。
她回過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卿意,”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不管姜阮跟你說了什麼,我都不想你因為同情留在我身邊和對我的態度反觀。”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脆弱:“你可以恨我,可以生我的氣,有任何問題都問我,但你不需要壓抑你自己恨我的情緒,我也不用你可憐。”
他太清楚情緒的反撲有多猛烈。
太清楚,情緒如潮水的難捱。
這樣的事兒他不希望卿意遭受。
卿意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
她看著他蒼白的臉,看著他眼底的懇切,那些被她強行壓下去的情緒又開始翻湧。
她用力掙開他的手,沒說話,轉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走到走廊盡頭時,她靠在牆上,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在抖。
窗外的風更大了些,捲起幾片落葉,打著旋兒落下。
卿意望著窗外,心裡亂得像一團麻。
她到底該信姜阮的話,還是信自己一直以來的判斷?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奶奶的葬禮,她必須去。
不為周朝禮,為了那個總偷偷給她塞糖、說“卿意啊,朝禮那孩子就是嘴笨,你多擔待”的奶奶。
也為了自己心裡那點,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想要靠近的念頭。
房間裡周朝禮看著被關上的門,緩緩收回了手。
手心裡空蕩蕩的,還殘留著她手腕的溫度。
他閉上眼,疲憊地嘆了口氣。
胃又開始隱隱作痛,但他卻覺得,好像沒那麼難受了。
至少,她沒走。
這就夠了。
-
卿意去廚房準備一些吃的。
記憶像浸了水的棉絮,慢慢漲開。
記憶之中他愛吃的那些食物,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這些細碎的片段像散落在地上的珠子,撿不起來,卻又硌得人心頭髮慌。
卿意甩了甩頭,把切好的番茄倒進鍋裡,濺起的油星燙得她縮了縮手。
她到底在做什麼?
周朝禮說別信姜阮,說那是賣慘。
可她現在站在這裡為他做飯,算什麼?同情嗎?還是……心裡那點不肯承認的動搖?
鍋裡的水開了,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卿意掀開鍋蓋,才發現忘了買牛腩。
冰箱裡空空蕩蕩,除了幾樣蔫了的青菜,只剩下半盒雞蛋。她
皺了皺眉,轉身想去玄關拿錢包,打算下樓買些新鮮的食材。
腳步卻像被什麼牽引著,拐進了客廳旁那個常年鎖著的房間。
卿意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不大,卻被收拾得很整齊。
靠牆擺著一排書架,上面沒有書,反而擺滿了各種小物件——一個缺了角的陶瓷兔子,是她大學時在夜市套圈贏來的,後來不小心摔了,她自己都忘了扔在哪裡。
一本泛黃的筆記本,裡面是她潦草的塗鴉,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旁邊寫著“周先生和周太太”。
還有一箇舊相框,裡面是她的照片,扎著高馬尾,穿著白襯衫,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是他們剛認識時拍的……
卿意的呼吸猛地頓住了。
她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整個房間幾乎都被她的痕跡填滿了。
書架頂層擺著她每個生日收到的禮物,有的是他送的,有的是她自己買的,她以為早被扔掉的東西,竟然都在這裡。
牆上貼著她隨手畫的便利貼,寫著“周朝禮今天又遲到了”“討厭鬼”,甚至還有一張,上面用紅筆寫著“其實他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最裡面的櫃子開啟著,裡面全是她的照片。
從青澀的學生時代,到嫁給他之後的每一個瞬間,甚至有幾張是她睡著時被偷拍的,眉頭微蹙,嘴角卻帶著淺淺的笑意。
照片下面壓著一張便籤,是周朝禮的字跡,力透紙背:“她皺眉的時候,是真的在生氣。”
卿意的指尖撫過那張照片,冰涼的相紙像是帶著溫度,燙得她眼眶發酸。
這個房間,她從來不知道存在。
周朝禮竟然偷偷收藏了這麼多關於她的東西。
那些她以為被他不屑一顧的瞬間,原來都被他悄悄記在了心裡。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軟。
她轉身想離開,樓上卻突然傳來“哐當”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
卿意的心頭猛地一緊,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往樓上跑。
樓梯的臺階被她踩得咚咚響,她衝到臥室門口時,正看到周朝禮扶著床頭櫃,踉蹌著站起來。
他臉色比剛才更白了,額頭上沁著冷汗,右手捂著腰側,眉頭緊緊蹙著,地上散落著幾本檔案,顯然是他剛才下床拿東西時沒站穩,連人帶檔案一起摔了。
“你怎麼起來了?”卿意快步走過去。
周朝禮看到她,愣了一下,隨即鬆開手,站直身體,試圖掩飾剛才的狼狽:“我沒事。”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沒事?”卿意擰起眉,語氣不自覺地沉了下來,“姜阮說,你最好是好好休息。”
周朝禮看著她,聲音低了些:“有些檔案急著處理,我看你不在,就想自己拿一下。”
他以為她走了。
他以為她又會像從前一樣,轉身就消失幾天。
卿意沒說話,彎腰去撿地上的檔案。
指尖碰到紙張時,才發現上面沾了幾滴血跡,是從他手背上蹭下來的。
她的動作頓了頓,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