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集

第88章 銅煙鍋

雪。

鵝毛般的雪片砸在窗欞上,像無數冤魂在叩門。

邊城客棧的燈籠在風中搖晃,昏黃的光暈裡,掌櫃老周正用銅煙鍋敲著櫃檯。

煙鍋裡塞著關東產的旱菸,每敲一下,就迸出幾點猩紅的火星。

“要下三天三夜哩。”他對著空蕩蕩的堂廳自言自語,銅煙鍋在櫃檯青石板上磕出規律的聲響。

突然停頓——西北角的燈籠滅了。

門就是這時候被推開的。

寒風捲著雪粒子灌進來,先映入老周眼簾的是半截斷劍。

劍身從檀木鞘裡露出三寸,缺口處泛著青芒,像毒蛇的斷牙。

握劍的手蒼白修長,袖口卻沾著發黑的血漬。

“一壺燒刀子。”來人抖落斗篷上的積雪,露出張瘦削的臉。

左頰有道疤,從眉骨斜劃至嘴角,像被人用硃砂筆狠狠抹了一槓。

老周的眼皮跳了跳。

銅煙鍋在掌心轉了三圈,菸絲突然“嗤”地燃起藍火。

“客官貴姓?”

“柳。”獨臂人用牙齒扯開酒囊皮繩,“墨色的墨。”

後廚傳來碗碟碎裂的聲響。

老周咳嗽著轉身,銅煙鍋不知何時已別在後腰。

他沒看見柳墨的右手正按在斷劍吞口處——那裡刻著枚柳葉,葉脈裡嵌著西域金剛砂。

第二盞燈籠熄滅時,阿雪進來了。

她像片真正的雪花飄進門檻,銀狐大氅上竟不沾半點雪痕。

堂廳突然亮起來——不是燈籠,是女人們見到她時都會黯然失色的那種亮。

可若細看,她鬢角簪著的銀簪尖端,正緩緩滴落一滴紅。

“女兒紅。”她在柳墨鄰桌坐下,解大氅時露出腰間玉牌。

牌上無字,只刻著半朵梅花。

柳墨的斷劍突然發出蜂鳴。

不是劍吟,是劍鞘裡那三寸青鋒在震顫。

阿雪低頭斟酒,簪頭梅花在桌面投下淡影,恰好罩住柳墨映在牆上的影子。

老周送酒時踩到了什麼。

低頭看,是隻死透的寒鴉,左翅被利器齊根削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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