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上中天,小佛堂內燈火昏黃,平添一室靜謐。
女子跪坐在蒲團上,手中捻著一串佛珠,閉目唸經,神態一片祥和。
良久後,女子緩緩睜開雙眼,望向佛龕之上那尊供奉的佛像,慈眉善目,悲憫的望向人間。
蔚珠嬅怔怔的看了一會兒,喃喃道:“佛祖,信女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一串腳步聲急行而來,緊接著門口響起蔚來急切的聲音:“夫人……。”
“進來。”
蔚來推開門小心翼翼的走進來,跪坐在蔚珠嬅身邊,然後迫不及待的拿出一張紙遞給蔚珠嬅。
“鑑定結果出來了。”
蔚珠嬅看了一眼那張薄薄的紙,然後目光落在蔚來急切而焦慮的面容上。
不用看,她已經猜到結果了。
“孩子不是虞弗策的。”語氣斬釘截鐵。
蔚來抹了把臉,“我生怕出什麼差錯,找了三家最權威的鑑定機構分別做的,但結果都一樣。”
蔚來到現在仍然不敢置信:“二夫人她怎麼敢……。”
蔚珠嬅沉默了一瞬,淡淡道:“算算時間,正是她和虞弗策出國看病那段時間,她倒是比我想的有勇氣,不管孩子父親是誰,她終歸是圓了做母親的夢。”
蔚珠嬅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
梅青黛和虞弗策結婚十年沒有孩子,和陌生男人不過幾天就生下了健康的孩子。
虞家註定斷子絕孫啊。
“可這是混淆虞家的血脈啊,先生知道不會放過她的。”
“那就不讓他知道。”蔚珠嬅閉了閉眼,蒼白的面容上是一片令人心驚的漠然。
“這就是虞家的報應。”
蔚來看著女人燈光下格外平靜的面容,內心隱痛。
哀莫大於心死,夫人這是徹底死心了。
“孩子的滿月宴還辦嗎?”這都不是虞家的孩子,辦的越風光,以後得知真相就越是笑話。
蔚珠嬅唇角微勾:“當然辦,要風光大辦,將京州所有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請來,我要她們親眼見證這一切。”
蔚來一陣心驚肉跳。
“夫人……咱們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蔚珠嬅聲音和她的面容一樣冰冷:“如果你害怕,現在就可以走,我不強求。”
“夫人,我怎麼可能害怕,我是怕您將來後悔啊……。”
蔚珠嬅冷笑一聲:“我只怕這一天來的太晚,一刻都等不了了。”
蔚來嘆了口氣,“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在夫人身邊。”
蔚珠嬅凝視著佛龕上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輕聲道:“我要在宴會上見到那個人。”
“夫人放心,我會辦好的。”
佛堂重新歸於寂靜,女子雙手合十,輕聲吟唸佛語,悠悠檀香中,佛像神態安詳,一雙悲憫的雙目注視人間,將人世間一切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盡收眼底。
——
沈又安回到家,心緒依然難以平靜。
她找了那麼久沒有訊息的蕭家人,就這樣主動找上了她。
蕭仇能這麼輕易找上她,必定已經監控了她很久,可她竟然毫無所覺。
沈又安只覺得渾身冰冷。
這時一條資訊彈了出來,來自於手機裡另一個系統,屬於阿莫斯的賬號。
訊息是閆雪發來的,要見阿莫斯一面。
阿莫斯出資金給閆雪做慈善,唯一目的就是讓閆雪去查蕭家。
因為閆雪的爺爺曾是蕭綽的部下,蕭綽後來遭受部下背叛,便不再信任任何人,隱姓埋名蒸發於人間。
閆雪的爺爺也找不到蕭綽。
但總歸是曾經的心腹,應是比平常人多知道一些隱秘。
不過她並不抱什麼希望。
現在閆雪主動聯絡她,想必是蕭家的事情有進展了。
沈又安腦海中浮現出蕭仇那張臉,將她送至小區門口後,只留下那句“我還會再找你的,侄孫女,”便再次消失於人海。
來去神秘,讓人琢磨不透。
沈又安回覆閆雪,約定好地方,便換了一身裝扮出了門。
沈又安將見面地點定在一家高檔茶館,私密性極好,適合談些辛密事。
走進包廂,閆雪已經等在那裡,見金髮少年進來,立即恭敬的起身相迎。
沈又安指了指對面:“坐吧。”
閆雪重新跪坐下去,提起茶具開始一套行雲流水的洗茶泡茶,每一個步驟由她做來都是那般的賞心悅目。
閆雪將一杯清茶放在沈又安面前:“阿莫斯少爺,請用。”
沈又安靜靜的品茶,等著她先開口。
閆雪凝視著對面的少年,緩緩開口。
“蕭家軍七十年前在那場大戰中失敗,蕭綽失去了獨子蕭珩,蕭綽雖是武夫,但也讀過兵書,明白其軍士氣已失,再做困獸之鬥只是無畏的犧牲,於是當機立斷敗走雲州,從此斬斷過往,隱姓埋名。”
“我爺爺當年是蕭綽將軍的副將之一,從我爺爺留下的手札中可知,當年蕭將軍之所以戰敗,是被另一副將所背叛。”
沈又安手指輕敲桌面:“謝鴻飛。”
閆雪意外又不意外,“是的,這個人就是謝鴻飛,說起來和謝北醇的祖輩還有些淵源,屬於同宗但不同源,謝鴻飛後來一路高升,但在四十多年前,被舉報陷入了一樁貪腐案,這案子處理的很快,判決結果出來他就在獄中自盡了,沒過多久,謝北醇的父親發家,他的原始資金一直是個謎,我最近翻看我爸爸留下來的卷宗,終於發現了貓膩。”
閆雪的父親閆琛四十年前就在春州主抓貪腐,謝鴻飛的案子是她父親親自督辦,留下了第一手卷宗。
原來當年舉報謝鴻飛的人,正是謝北醇的父親謝豪,他手中掌握著大量的證據,大義滅親,將謝鴻飛送進了牢裡。
她父親當年其實就有懷疑,謝豪的背後其實還有推手,種種疑點指向虞家,閆琛從父親那裡得知謝鴻飛背叛蕭綽的始末,謝鴻飛一路高升也是虞家在背後保駕護航,那麼謝鴻飛今日倒臺,是不是虞家過河拆橋?畢竟謝鴻飛越來越不受掌控,在春州當起了土霸王,對於心狠手辣的虞家來說,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但是後來父親深入調查分析發現,謝豪背後的推手不是來自京州,而是雲州,那股勢力很神秘,且目的很明確,達成目的就收手,讓人無從查起。
謝鴻飛罪證確鑿,且並不是誣陷,父親便順理成章結了案,但他的懷疑並未停止,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的懷疑,只將一切記在了手札中。
閆雪最近翻看父親的手札才終於得知,父親後來還調去了雲州,時間並不長,只有兩年,在他的從政生涯中不過是滄海一粟。
但是父親在雲州卻結識了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叫那位朋友老肖,他說老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別看比他年長,心思卻純粹的跟孩子一樣,人很聰明,一點就透,四十多歲還是老光棍,一心撲在事業上,四十多了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簡直就是個“奇葩。”
看好朋友形單影隻的,他只好當一回媒婆,給他牽了一條紅線。
那姑娘二十出頭,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那年代大學生多珍貴啊,他在手札裡寫到自己感覺慚愧,讓一年輕漂亮的高知姑娘給一能當她爹的老男人做老婆,有點造孽啊。
但姑娘就是一根筋,看上了這老男人,死活非要嫁。
這樁老少配姻緣,到底也算是良緣。
婚後第一年就生下了一個兒子,孩子父親給孩子取名肖愁。
父親在手札裡取笑那個老男人玩諧音梗,給孩子取名消愁,須知舉杯消愁愁更愁。
那一刻老肖那張滄桑卻越老越有韻味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令我極為陌生的深沉,與往昔那個純粹通透的老肖是兩個人一般,像是一個身體裡住著兩個靈魂。
這個老肖是如此的陌生,彷彿他的身上揹負著一種沉重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東西,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一定很重要。
這是父親寫在手札裡的原話。
“肖愁?那孩子叫肖愁?”
沈又安握著杯子的手隱隱發顫。
她腦海中浮現出男人說出自己名字時猶如烈焰灼燒的雙眸。
那是仇恨之火。
肖愁、蕭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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