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珩不再理會,轉身伸手,幾乎是半扶半拽地把腿軟的洛燼從馬車上拖了下來。
“父王,走。”
洛珩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洛燼看著兒子沉靜的側臉,一咬牙,努力挺直腰板,拖著發軟的腿,跟著洛珩,在趙元魁那淬毒般的目光和東宮屬官無聲的逼視下,一步步走進了那彷彿能吞噬一切的宮門。
剛踏入森嚴的太極殿,一股無形的冰冷壓力便撲面而來。
靖武帝端坐龍椅,面色沉凝如水,看不出喜怒。
太子洛宸垂手侍立在下首左側,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恭謹沉痛的模樣。
洛燼一進來,就感覺太子的目光像毒蛇信子一樣掃了過來,帶著刻骨的寒意。
她小腿肚又是一哆嗦,差點當場跪下。
“孫兒參見皇祖父!”
兩人依禮拜倒。
“平身。”
靖武帝的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洛燼剛顫巍巍地爬起來,還沒站穩,太子洛宸就猛地踏前一步,對著龍椅深深一揖,聲音帶著沉痛和義憤:
“父皇!兒臣有本奏!懇請父皇為忠良之後,主持公道,嚴懲兇徒!”
來了!
洛燼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靖武帝眼皮微抬:“講。”
太子直起身,猛地指向站在洛燼身後半步的洛珩,眼神凌厲如刀鋒,聲音陡然拔高,響徹大殿:
“漢王世子洛珩!恃寵而驕,縱容部屬,當街行兇!其麾下武夫霍勝胥,於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悍然斬殺太子東宮少詹事趙元魁之獨子趙明德!手段殘忍,令人髮指!此等暴行,駭人聽聞,動搖國本!”
他頓了頓,痛心疾首地看向臉色煞白的洛燼,語氣轉為沉痛與斥責:
“四弟!你身為監國輔政王,肩負社稷重擔,本應約束子弟,為百官表率!可你非但不嚴加管束,反因一己之私,舉薦此等無法無天、視人命如草芥的兇徒霍勝胥,執掌京畿驍騎營重兵!識人不明,用人失察,其責難逃!更兼教子無方,縱子行兇!四弟,你捫心自問,如何對得起父皇信任?如何對得起這身親王蟒袍?如何對得起……那枉死的忠良之後?!”
太子字字誅心,句句如刀,將“縱子行兇”、“識人不明”、“用人失察”三頂大帽子狠狠扣在洛燼頭上,更將霍勝胥的殺人案直接與洛珩的舉薦、洛燼的監國責任捆綁在一起!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的重錘,狠狠砸在洛燼肩上。
她只覺得眼前發黑,耳朵嗡嗡作響,太子那義正辭嚴的控訴像無數根針扎進她腦子裡,讓她只想立刻癱倒在地,大喊“我錯了饒命”。
“父…父皇…兒臣…兒臣…”洛燼嘴唇哆嗦著,腦子裡一片空白,洛珩教的那三點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太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色,正要乘勝追擊——
“太子殿下!”
一個清冷平靜的聲音,如同冰泉滴落,清晰地打斷了大殿內幾乎凝固的壓抑氣氛。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出聲的洛珩身上。
只見他上前一步,與洛燼並肩而立,對著龍椅上的靖武帝躬身行禮,姿態不卑不亢:
“皇祖父容稟。太子殿下所言,避重就輕,顛倒黑白,孫兒不敢苟同。”
太子臉色一沉:“洛珩!事實俱在,人證物證皆在宮門外!你還敢狡辯?!”
洛珩抬起頭,目光迎上太子陰鷙的眼神,聲音清晰沉穩,字字鏗鏘:
“敢問太子殿下,趙明德當街辱罵宗室世子為野種,字字句句不堪入耳,此等辱及天家血脈、悖逆祖宗之言,該當何罪?!”
他根本不給太子反駁的機會,語速加快,氣勢如虹:
“再問太子殿下,趙明德眾目睽睽之下,對隨行於孫兒身側的女眷動手動腳,言語輕薄,意圖行不軌之事,此等調戲良家、目無法紀之舉,又該當何罪?!”
洛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凌厲的鋒芒,直刺太子:
“霍勝胥,乃邊軍悍卒,血性男兒!見主辱而怒,見弱女受欺而挺身!此乃軍人之本分!義士之肝膽!敢問太子殿下,若您的屬官子弟,當街辱罵您為野種,調戲您的太子妃,您麾下的東宮六率,是拔刀護主?還是束手旁觀?!”
這最後一句反問,如同驚雷炸響!
太子被問得臉色鐵青,一時語塞!
大殿內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