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紅袖招頂層隱秘包間。
雕花窗欞外是帝都喧囂的夜市燈火。
包間內卻只有燭火在厚重的錦緞簾幕後不安地跳動,映得洛昭的臉陰晴不定。
他對面坐著個裹在灰撲撲羊皮袍子裡的漢子,臉頰上刺著北涼王族特有的青色狼頭刺青,正是北涼密使巴圖魯。
“世子殿下,”巴圖魯聲音像砂紙磨過石頭,帶著草原人特有的粗糲和毫不掩飾的懷疑,“空口許諾,就想讓我們王庭勇士替你賣命演戲?你大靖的先鋒官,值這個價?”
洛昭強壓下心頭的煩躁,指尖重重敲在硬木桌面上:“巴圖魯,你是聾了還是蠢?我皇祖父什麼脾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前秦那群狼崽子想吞併各部統一草原,這訊息已經遞到他案頭了!北征前秦,勢在必行!我洛昭,必是先鋒!”
他身體前傾,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瘋狂:“一場漂亮的勝仗,一場足夠讓我皇祖父龍顏大悅、讓滿朝文武閉嘴的勝仗!只要你們配合演好這出戏,讓我砍下足夠的蠻子頭顱,等我凱旋受封,站穩腳跟……你們要的靖軍中軍行軍路線圖,我雙手奉上!”
巴圖魯那雙鷹隼般的眼睛眯了起來,在洛昭臉上逡巡,似乎在掂量這承諾的分量和風險。
洛昭被他看得心頭火起,一股邪氣直衝腦門,猛地一拍桌子:“怎麼?信不過我?要不是洛珩那個該死的野種突然反水,認了洛燼那個廢物當爹,在東宮跟前跟條瘋狗似的亂咬,處處壓我一頭,害得我顏面掃地,本世子何至於走到這一步,跟你們做這筆交易!都是他逼的!那個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爬出來的野種!他以為抱上漢王府的大腿就能翻身?做夢!”
巴圖魯看著眼前這位大靖太子嫡子扭曲的面容和眼中毫不掩飾的恨意,嘴角緩緩咧開一個粗野的弧度,露出被馬奶酒染黃的牙齒:“好!世子殿下有魄力!這筆買賣,我們王庭接了!你要的勝仗,包你滿意!記住你的承諾!”
他不再廢話,抓起桌上早已涼透的奶茶一飲而盡,將空碗重重頓在桌上,起身裹緊皮袍,像一頭融入夜色的孤狼,悄無聲息地從密室另一側的小門離開。
沉重的木門重新合攏,隔絕了最後一絲外面的聲息。
密室裡只剩下洛昭粗重的喘息和燭火噼啪的爆響。
他頹然坐倒在冰冷的圈椅裡,汗水浸溼了裡衣,黏膩地貼在背上。
“洛珩……”他盯著桌上跳動的燭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彷彿要將這個名字在齒間碾碎,“都是因為你!你這個背主的野狗!雜種!等著吧……等老子立下潑天大功,等我登上那個位置……第一個要你全家死絕!”
漢王府書房,空氣凝滯得如同灌了鉛。
巨大的北境輿圖鋪滿了整張紫檀木桌案,山川河流用濃墨勾勒,部落勢力範圍則以硃砂醒目圈出。
洛珩背對著門口,身形挺直如標槍,指尖正死死按在地圖上前秦部落所在的位置——
賀蘭山以北那片廣袤的、標註著“阿史那咄苾”名字的草場。
燭火將他孤峭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磚上,拉得老長。
前世那場吞噬了無數性命、幾乎傾覆了大靖.國祚的滔天血浪,此刻正化作最冰冷的毒蛇,一口口噬咬著他的心臟!
洛昭通敵……那張看似英俊實則陰鷙的臉在記憶中扭曲放大……
北涼人拿到中軍路線圖時猙獰的笑……
靖朝最精銳的中軍像待宰的牛羊般踏入精心佈置的死亡陷阱……
震天的喊殺與絕望的哀嚎彷彿就在耳邊……
無數靖軍兒郎的血染紅了北境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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