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漢王,你也是來尋死的吧!
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他竟一把扯下自己身上那件沾著油漬和點心碎屑的蟒袍外氅,看也不看,劈頭蓋臉地就甩在了柳文淵單薄的肩背上!
“披上!這破殿夜裡跟冰窖似的!凍僵了手,哆嗦著寫歪了字,耽誤了老子…呃,耽誤了陛下的大事,你擔待得起嗎?!”
洛燼粗聲粗氣地吼著,彷彿剛才那番震動朝堂的話不是出自他口,又變回了那個混不吝的王爺。
那帶著體溫和油膩食物氣味的沉重袍子裹上身,柳文淵握著筆的手猛地一顫。
他抬起頭,看著漢王那張鬍子拉碴、寫滿了不耐煩卻偏偏又帶著點笨拙關切的臉,喉頭瞬間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眼眶酸澀得厲害。
他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將所有的震動與心緒,都壓回了心底。
他重新低下頭,筆尖落下,在宣紙上劃出第一道沉穩有力的墨痕——
龍蛇起陸,直指乾坤!
洛燼看著柳文淵落筆,像是完成了什麼大事,長長吁了口氣。
他轉過身,沒回自己的位置,也沒看任何人,竟徑直走到大殿中央,對著龍椅方向,“噗通”一聲,重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那動靜大得讓旁邊幾個老臣眼皮直跳。
他就那麼跪著,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杵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上,彷彿要跪到地老天荒,跪到柳文淵那萬字書寫完。
靖武帝高踞龍椅,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看著柳文淵伏案疾書的專注背影,看著洛燼那沉默而固執的跪姿,眼神深處翻湧著無人能懂的驚濤駭浪。
殿內燭火通明,映照著伏案疾書的孤影和長跪不起的親王。
時間在筆尖沙沙聲和更漏滴答聲中悄然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值夜的小太監貓著腰,幾乎是貼著牆根溜到御座旁的王德海身邊,用氣聲急促地稟報了幾句。
王德海老臉微變,躊躇了一下,還是躬著身,湊到閉目養神卻眉頭緊鎖的靖武帝耳邊,聲音壓得極低:“陛下…漢王殿下…還在殿外跪著…這都三更天了…夜裡寒氣重…”
靖武帝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
一絲難以置信的愕然飛快掠過他深沉的眼眸。
洛燼…那個怕冷怕餓怕麻煩、能躺著絕不坐著的廢物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初次見面的狂生,在這深秋寒夜裡,在冰冷的金磚地上,跪了整整兩個時辰?!
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猛地攫住了靖武帝。
是震動,是不解,更有一絲尖銳的刺痛和…恍然!
他目光如電,再次掃向殿中那個奮筆疾書、彷彿要將畢生所學與熱血都傾注於筆端的柳文淵。
此子狂狷,然其才其膽,其憂國憂民之心,如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這是真正能刺破膿瘡、刮骨療毒的利刃!
再看看殿外那長跪不起的身影…洛燼這混賬東西,平日裡裝瘋賣傻,吃喝玩樂,原來眼珠子沒瞎!
他竟和自己一樣,一眼就看到了這狂生身上那足以攪動風雲、匡正時弊的絕世鋒芒!
反觀太子…靖武帝眼角的餘光掠過不遠處垂手肅立、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把自己縮排陰影裡的太子洛宸。
方才柳文淵罵殿,他幸災樂禍;洛燼求情,他冷眼旁觀;此刻自己給了柳文淵一線生機,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彷彿沾上一點就是天大的災禍!
如此心胸…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靖武帝的心頭。
他緩緩靠回堅硬的龍椅背,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顯得格外蒼老而疲憊。
“呵…”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幾乎微不可聞地從皇帝緊抿的唇間逸出。
洛燼啊洛燼…
他疲憊而銳利的目光彷彿穿透了緊閉的殿門,落在那跪在寒夜裡的身影上。
朕的好兒子…
你這傻子,裝了這麼多年…
瞞得朕…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