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將所有罪責攬在了自己身上,又巧妙地將徐寶林平日裡對惜寶林的嫉妒與不滿暴露無遺。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奴婢犯錯,而是主子心胸狹隘,縱容惡奴行兇了。
徐寶林聽得面色慘白如紙,身子一軟,徹底癱倒在地。
她知道,自己完了。
麗貴妃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宣洩口,她冷笑一聲,聲音裡滿是鄙夷:“好一個自作主張!好一個替主出氣!徐寶林,你平日裡就是這麼教導宮人的?嫉賢妒能,搬弄是非,如今更是縱容宮人在本宮的宴會上行兇!你這寶林之位,我看也不必再坐了!”
“不!貴妃娘娘開恩!”徐寶林聞言,如遭雷擊,連滾帶爬地膝行幾步,想要去抓麗貴妃的裙角,卻被宮女攔住。她只能泣不成聲地哀求,“嬪妾知錯了!嬪妾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嬪妾侍奉皇上多年的份上……”
亭中其餘嬪妃皆是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看著徐寶林的下場,她們心中各自盤算。
這位瑾充媛,不動聲色間就將徐寶林推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手段實在可怕。
麗貴妃今日動了真怒,怕是要殺雞儆猴了。
就在麗貴妃要下最後通牒時,白若曦卻再次施施然起身了。
她見火候已到,便柔聲開口:“貴妃娘娘息怒。為這等上不得檯面的腌臢事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
她走到亭子中央,微微屈膝行禮:“徐寶林管教不嚴,確有大過。但念在其位份尚低,心智不堅,又是一時糊塗被嫉妒蒙了心。若因此重罰,怕是會說娘娘您容不下一個犯錯的低階嬪妃。不如……罰其禁足宮中三月,日日抄寫《女則》百遍,讓她好好反省何為宮中規矩,何為姐妹和睦。如此,既能以儆效尤,也彰顯了娘娘您的寬仁大度。”
她頓了頓,又道:“至於這宮女翠兒,心術不正,意圖構陷,便按宮規處置吧。如此一來,既能懲戒犯錯之人,也不至於因小失大,徹底擾了娘娘今日賞花的雅興。”
這番話,表面是為徐寶林求情,實則句句都在為麗貴妃著想,把處罰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既給了麗貴妃臺階下,又賣了個人情給徐寶林,還順便在眾人面前展現了自己的“寬厚”。
麗貴妃深深地看了白若曦一眼,眸光復雜。
她當然明白,白若曦這是在告訴她,別把事情鬧大,收場難看的是她自己。
今日的風頭,已經被這個賤人出盡了!
心中再不甘,她也只能順著這個臺階下。
“瑾充媛所言有理。”麗貴妃的聲音緩和了些,卻依舊冰冷,“便依你之見。來人,將徐寶林帶回其居所,即刻起禁足三月,抄寫《女則》百遍,若有違背,罪加一等!宮女翠兒,心腸歹毒,杖責三十,貶去浣衣局!”
“謝貴妃娘娘開恩!謝瑾充媛娘娘!”徐寶林劫後餘生,連忙磕頭謝恩。雖然要禁足抄書,但總好過被降位或是打入冷宮。她看向白若曦的眼神,此刻竟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激。
宮人立刻上前,將失魂落魄的徐寶林和麵如死灰的翠兒一併帶了下去。
一場風波,看似就此平息。
可牡丹亭內的氣氛,卻再也回不到最初的輕鬆。眾人看向白若曦的目光,愈發複雜,有敬,有畏,更有深深的忌憚。
賞花宴草草結束,各宮嬪妃心思各異地散去。
白若曦回到永和宮,琳琅立刻端上早已備好的酸梅湯,忍不住道:“娘娘,今日那徐寶林,真是自食其果。只是奴婢瞧著,麗貴妃對您,似乎更加忌恨了。”
“她自然是不痛快的。”白若曦接過溫水漱了口,換下身上華麗的宮裝,“今日之事,本是她設的局,想敲打眾人,結果卻成了我的墊腳石,讓她失盡了顏面。不過,她暫時還不敢輕易與我撕破臉。我膝下有四皇子,皇上對我,也尚有幾分看重。”
“那惜寶林,今日倒也算是受了無妄之災。”春桃為白若曦摘下頭上的珠釵,輕聲嘆道。
白若曦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算計:“派人送些上好的傷藥和幾匹時興的雲錦料子過去,好生安撫。她今日,也算是在無意中幫了我們一個小忙。這後宮裡,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
“是,娘娘思慮周全。”
日子一天天過去,宮中的紛紛擾擾似乎隨著嘉修儀的死和徐寶林的禁足而暫時平息下來。
轉眼間,已是七月流火,天氣一日熱過一日。紫禁城高高的宮牆彷彿一座巨大的蒸籠,連樹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氣無力。
四皇子也已滿八個月,養得白白胖胖,像個雪糰子。已經能咿咿呀呀地喊出“娘”,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用他那沒幾顆牙的嘴啃白若曦的手指,或者抓著她的頭髮不放。
每當看著兒子純真無邪的笑臉,白若曦才覺得,能重活一世,能親手撫養他長大,是多麼的幸運。
這日,皇帝在早朝後,與幾位重臣議事良久,回來時便帶回一個訊息:京中天氣酷熱,暑氣難當,聖躬亦感不適,決定不日啟程,前往京郊的暢春山莊避暑。
訊息一出,沉寂了些時日的後宮,猶如一滴水落入滾油之中,頓時炸開了鍋。
能隨駕避暑,不僅是一份天大的榮耀,更意味著有更多機會承寵固恩。
一時間,各宮都活動了起來,明裡暗裡,都想在隨行的名單上,添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