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菲菲起身時,裙襬掃過地面的古琴,琴絃輕顫,發出一聲悅耳的音。她的美並非咄咄逼人,而是帶著種溫潤的通透,像極了綠玉山碧湖的水,看似平靜,卻藏著深不見底的清。
“人非?是我還是洛坊主?”
“自然是林將軍了,到現在我還記得林將軍激揚文字指點江山的樣子,沒想到現在已經成為天下聞名的大華國帝王。”
林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將信封遞過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握著玉笛的手上。那雙手纖細白皙,指尖泛著淡淡的粉,彷彿天生就該握著樂器,而非刀劍。“有勞洛坊主轉交。”
“分內之事。”洛菲菲接過信,指尖與他相觸,微涼的觸感如春水,“林將軍可要留下聽一曲?天音坊新排了支《破陣樂》,配得上將軍的戰績。”
此時,戲臺的歌舞恰好落幕,三樓的姑娘們抱著樂器魚貫而入,在雅間外的小臺上列好。洛菲菲走到臺前,玉笛輕啟,笛聲如龍吟般破空而出,緊接著,琵琶、古箏、羯鼓齊齊奏響,竟是將戰場的金戈鐵馬、號角連營都揉進了樂聲裡。
有姑娘隨著樂聲起舞,紅裙翻飛如烈火,旋轉時裙襬甩出的弧度,恰似衝鋒的騎兵陣列;另有姑娘以袖為劍,水袖劈出的凌厲,竟帶著幾分殺伐的氣勢。林風望著眼前的歌舞,聽著激昂的樂聲,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黑風谷的戰場,鐵甲碰撞聲、戰馬嘶鳴聲與這樂聲交織,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境。
“好一曲《破陣樂》!”陳洛峰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拍著掌大笑,“洛坊主這樂舞,比戰場上的鼓聲還能鼓舞士氣!”
洛菲菲微微一笑,玉笛轉向柔和,樂聲漸緩,如戰後的炊煙裊裊升起。她望著林風,“我的樂曲哪能跟林將軍的樂曲相比如螢火比之皓月。今日林將軍既然來此,何不奉上一曲,讓我們再次開開眼界?”
陳洛峰眼睛一亮,“好久沒聽大哥彈琴唱曲了,我贊同洛坊主的提議。”
王楚山捋須頷首:“沙場磨礪最養文心,盟主這一年征伐萬里,胸中必有江河,所作詩詞定能驚鬼神。”
樓下酒客不知何時也圍了過來,三層樓的目光齊刷刷聚在戲臺中央的林風身上,喧嚷聲漸歇,只剩炭火盆偶爾爆出的火星聲。
林風負手而立,玄色勁裝在燭火下泛著暗紋。他接過店小二奉上的狼毫,飽蘸濃墨,目光掃過滿堂賓客,最終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裡——那夜色中,彷彿有無數的烽煙,有累累的屍骨。
筆走龍蛇!只見他手腕翻轉間,墨字如奔馬般躍然紙上。“滾滾橫江東逝水”起筆便如驚雷,“浪花淘盡英雄”七字更是力透紙背,寫到“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時,筆鋒忽然轉柔,似有無限悵惘;收尾“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則帶著一股勘破世事的淡然,墨色淋漓,一氣呵成。
“馭物真氣!”有人低呼。
林風指尖微動,那張墨跡未乾的宣紙竟緩緩飄起,如被無形之手牽引,穩穩貼在一樓廳前最高的簷臺上。淡黃色的宣紙上,黑字如鐵畫銀鉤,在燈籠映照下,字字都似有金光流轉。
“滾滾橫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他開口吟誦,聲音不高,卻帶著真氣的穿透力,穿透了樓內的喧囂,直抵每個人心底。
“好一個‘浪花淘盡英雄’!”靠窗的一位老秀才猛地拍桌,酒盞震得哐當響,“想那大夏國百年基業,如今風雨飄搖,可不就是被浪花淘洗的泥沙?”
“‘是非成敗轉頭空’——說得透徹!”陳洛峰擊節讚歎,想起經歷過的苦戰,如今再看,那些勝負榮辱竟真如過眼雲煙。
洛菲菲玉指輕捻笛孔,眼中閃過驚豔:“‘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將軍這一句,道盡了江山與人生的參差,比我這笛音更有韻味。”
樓下酒客早已沸騰,有老兵紅著眼眶喃喃:“浴血沙場到頭來,或許也只配在‘笑談中’……”卻無人覺得悲涼,反倒生出一股豪情——能被寫入這千古名句的笑談,亦是此生榮光。
林風未多言語,轉身走向戲臺角落的古箏。那琴身古樸,弦上還帶著微塵,他拂袖拭去,盤膝坐定,指尖輕落在弦上。
“錚——”
一聲清越的琴音劃破寂靜,如江水初漲。緊接著,旋律陡然激昂,高音如浪濤拍岸,低音似潛龍在淵。他竟以吟誦的調子為基,當場譜起曲來!
“滾滾橫江東逝水——”歌聲起,與琴聲渾然一體。他的嗓音本就渾厚,此刻融入真氣,更添了幾分蒼勁,唱到“浪花淘盡英雄”時,琴絃猛地一挑,彷彿真有無數英雄在浪中沉浮。
唱至“白髮漁樵江渚上”,旋律忽然轉柔,帶著種歷經滄桑的溫和;收尾“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琴音漸輕,歌聲卻如餘波盪漾,繞著梁木久久不散。
滿堂死寂。
片刻後,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
“這曲子!這曲子比詞更絕!”老秀才激動地站起身,柺杖篤篤敲著地面,“詞是骨,曲是魂,合在一起,竟讓我看見江水滔滔,英雄起落!”
洛菲菲怔怔望著戲臺,玉笛從手中滑落,喃喃道:“以氣馭聲,以聲傳情……原來歌樂還能如此。這曲子裡,有沙場的肅殺,有江山的壯闊,還有……將軍的初心。”
陳洛峰紅著眼眶,端起酒罈一飲而盡:“大哥,這歌得教給弟兄們!日後衝鋒時,咱就唱這個——管他什麼巫師騎士,在這‘浪花’裡,都是要被淘盡的!”
連最沉默的王楚山都嘆道:“此曲只應天上有。盟主這文采,這樂藝,怕是要讓天下文人歌者都無地自容了。”
林風收琴起身,望著滿堂動容的賓客,忽然一笑:“不過是一時感懷罷了。”他望向簷臺上的詩詞,“這詞,這曲,就留在這裡吧。”
夜漸深,醉春樓的笙歌卻比往日更盛。天音坊的姑娘們圍著那張宣紙,洛菲菲正依著林風的調子,教她們用琵琶彈唱。
歌聲從樓內飄出,越過隴南城的城牆,飄向遠方的戰場——那裡,有等待黎明計程車兵,有即將到來的征伐,而這曲《臨江仙》,已悄然成了他們心中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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