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食堂歡聲笑語不斷。
堂內坐滿了人,黑胡桃木的長桌雕鶯刻燕,淡青色的流蘇圍墜了一圈,桌上菜品佳餚種類繁多堪比宮宴。
卻沒人吃幾口,大家一年未見,自是有說不完的話。
哥哥們把陸九爻層層圍住,陸家就這麼一位女郎,大家都稀罕得緊。
六公子陸載止曾任職過幾年金吾衛中郎將,那時常住府中,時不時上山給陸九爻送些精緻的零嘴,或新鮮玩意兒供她解悶。
剩下的幾位公子,都是初次見到這個妹妹,尤其是八公子陸載章,他與陸九爻作為雙生子,前後差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兩人的身體都不是很好,陸毅卻說,女子體弱自應尋個好山好水的地方將養,男子體弱,扔進營中磨鍊幾年就是。
好不容易回來的陸載章此時正貼著陸九爻,挽著她的胳膊小聲哀求。
“好妹妹,父親最疼你了,你同他說說,讓我參加今年秋闈,好不好!”
“考個屁!好男兒就該縱橫沙場保家衛國,朝中當官有什麼意思,九妹,不要聽你八哥胡說!”
三哥陸載庚脾氣性子與爹爹最像,八尺大漢外形粗狂,行事莽撞,對九爻卻格外上心,他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哨子。
“隆中城內有哥哥不少好兄弟,往後你萬一遇到危險,吹響哨子便會有人來救!”
“謝謝三哥。”
“九妹,你也知你大嫂的父親是司天監監正,大哥從岳丈那裡求了個平安福,你帶在身上,能保平安。”
“謝過大哥。”
幾位兄長都送了見面禮,陸九爻收禮收到手軟,思緒卻不在此,早已隨著隆中的秋風吹到了漢陽關。
後來人們都說,漢陽關外有一抔黃土,葬了陸家滿門忠烈的亡魂。
這些天,她夜裡總不敢寐,生怕睡過去後才發覺一切都是場夢。
一旦夢醒,哥哥們的怨靈還是會指摘她,怨她信錯了人,地府亡靈遍野無處託生。
而今兄長具在,陸家一切平和,此番,她就算是豁出自己的命,也要阻止慘象發生。
晌午過後陸九爻閒來無事,與兄長們試了幾場劍,她畢竟力氣小些,輪番比試下來身體有些吃不消。
讓阿婻回了家中晚宴,本不打算出門,誰料六哥興奮地跑進來,說是萬花樓新晉的魁首芸三娘今夜要遊河醉演,邀她一同前去觀看。
陸九爻這一身的功夫免不了六哥的功勞。
小時候山中清寡無趣,是她一直纏著六哥哥習劍,才得了今日這般凌雲本事。
便不好掃興,與陸載止在清水河旁定了個上好的雅間,按著陸九爻的喜好添了些豐富的菜餚和新鮮的桂花釀。
華燈初上,夏末秋初的天氣最舒適不過。
此刻清水河旁湊滿了人。
河水波光瀲灩,芙蓉倒影襯在每個人的臉上,他們滿懷期待地看著清水席來的方向。
不出一會兒的功夫,嫋嫋青煙在河面升起,有女子展著歌喉乘船從遠處緩渡而來。
女子腰枝細婉,體態盈盈,站在船頭頗有一番姿態。
又薄紗蒙面,更是給岸邊男子一股半遮半掩的興奮。
“九妹,你平日裡不是最愛桂花釀,今日父親不在,你可多飲些,我不同旁人講。”
陸載止的眼睛瞧都不瞧窗外一眼,只顧著全神貫注地往二人杯盞中添酒。
“六哥怎麼不看花魁?”人家花魁的歌喉都快湊到耳朵眼兒了,他跟沒聽見一樣。
“花魁再香哪有酒香,九妹妹替我多看兩眼就是。”
原來是饞酒了。
陸九爻笑著朝河面望去,眼神定在那花魁身上,她的面色蒙上一層陰鷙。
芸三娘……
芸娘……
她想起來了,前世撞見楚煜和那蠻女在御書房苟且那晚,門內口口聲聲喚著的,便是“三娘”二字。
當時還在想三娘是何人,沒曾想確是那蠻女的乳名。
當下這蠻女就在眼前不過幾步距離,別說蒙著面了,就算化成灰陸九爻也能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