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遠處亮起了昏黃的燈,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密密麻麻的雨滴交織成線,匯成連綿的雨幕,巨大的雨聲彷彿蓋過一切,成為了世界上唯一的聲音。
豆大的雨點敲擊著地面,濺起的水花剛好落在地鐵站口兩人的腳邊。
“雨還真大啊。”
韓晝嘖嘖稱奇,這是一場暴雨,在天色昏暗的情況下,視線幾乎無法透過雨幕看清遠處,連汽車車燈都被攪得模糊不清,只看得到近處的景象。
他有些傷腦筋,地鐵站和古箏家之間還有一段距離,他們沒有傘,想就這麼橫穿大雨回到小區恐怕有些困難。
早知道這樣就打車了,現在這種情況想在附近打到車恐怕不容易。
古箏同樣面露憂色,掏出手機道:“我給我媽打個電話,讓她來接我。”
她撥打了苗燕兒的電話,可沒多久就皺起眉頭,說道:“我爸媽今天都回不來,讓我自己想辦法,看來是指望不上他們了。”
見雨勢洶湧,她看向韓晝,沒好氣地說道:“都怪你,非要送我回來,現在雨下的那麼大,你趕緊走吧,不然回不去了。”
“那你呢?”韓晝問道。
“我先在這裡等一會兒,看雨會不會變小,實在不行就打輛車回去。”
“用不著等了,這雨短時間內肯定是小不了了,只會越下越大,現在就趕緊打車吧,我在這裡陪你等,等車來了再走,你的話還沒說完呢。”
古箏瞪了他一眼:“比女生還八卦,你就不怕回不去?”
韓晝聳聳肩:“我現在走也來不及啊,我家離地鐵站更遠,周圍也沒個避雨的地方,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樣,所以我不著急,你繼續說吧,初三發生了什麼大事?”
古箏知道這傢伙不聽完肯定不會罷休,想打發他趕緊回家,無奈只好繼續說下去。
她往後退了幾步,避開濺落的雨水,還拉著韓晝一起退,說道:“不是什麼大事,初三那年有一個競賽,每個班要選五個人參加,你知道的,我對這種比賽一向很感興趣,所以當老師點到我名字的時候就直接同意了。”
“可在中午放學的時候,何靈突然找到了我。”
“她那時看上去有些憔悴,和初一完全是兩個樣子,沒什麼活力,我以前聽到有人議論過,說何靈的父母很關心她的學習,一直把她第一的成績視為驕傲,似乎是一直考不過我的原因,她的心態漸漸出了些問題,當時的成績已經下滑到前十開外了,也沒以前那麼開朗了。”
說到這裡,古箏的眼神黯淡了少許,她一直為此感到有些自責,何靈會變成這樣和她有一定的關係,哪怕這並非出自她的本意,但還是難免傷害到了對方。
她嘗試開解過何靈,帶她出去玩,和她一起學習,可她沒有安慰他人的天分,非但沒有讓何靈開心,反而還被其他人說成是惺惺作態。
韓晝沒有說話。
生活中總有那麼一些人,他們在常人眼中是相當優秀的存在,耀眼奪目,可有時越是發光發熱,就越是會在不經意間灼傷到其他人,所以難免會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他們的錯嗎?
當然不是。
古箏努力成為第一名有錯嗎?
當然也沒錯。
所以這到底是誰的錯呢?
韓晝沒有細想背後的答案,因為這個問題本就不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古箏並不知道韓晝在想什麼,回憶道:“何靈找到我的原因很簡單,她想讓我放棄參加這次競賽,因為這次競賽對她很重要,她希望我能讓她一次,給她一個奪得獲獎名額的機會。”
“我不記得當時的心情了,只是不敢相信何靈會說出這樣的話,我一直認為我們是朋友也是對手,她雖然一時落敗了,但這種行為不就等於直接認輸了嗎?”
“我無法接受這種心理,更不想放棄任何一次勝利,所以拒絕了她。”
古箏神色複雜了幾分,繼續說道,“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何靈生氣,她大聲地質問我,為什麼我要像拼了命一樣學習,明明已經超過第二名那麼多了,為什麼還不肯給其他人一點活路,她說是我把班上的氣氛弄得那麼緊張,是我害得所有人都揹負著巨大的壓力,大家都討厭我,為什麼我會察覺不到。”
“明明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為什麼我卻不願意讓她一次,這次的機會對她很重要,難道對我來說爭第一比朋友還要重要嗎?”
“那是何靈第一次吐露心聲,她說我太自私了,我這才知道原來她是這麼看我的,我說這次競賽有很多學校參加,就算我不參加她也未必能拿得到獲獎名額,她說沒有關係,只要我放棄參賽就一定會多出一個名額,那樣她拿到名額的機會就會增加。”
“我很奇怪,當時離競賽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明明提升自己才是最好的辦法,為什麼她非要把希望放在讓我放棄上,但這個問題我沒有問出口,因為她哭了。”
“‘古箏,你只用讓我這一次,明明只要這一次就好’,我現在都還記得何靈那時說的話。”
雨越下越大,站牌被風雨不斷拍打,微微有些搖晃。
古箏縮了縮脖子。
“看到何靈流淚,我第一次對自己的做法感到了茫然,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不該這樣做,於是我回家問我爸媽,問他們我是不是錯了。”
“他們告訴我,我沒有錯,但這個世界上不只有對錯,我其實可以做得更好,這個競賽對我來說沒有那麼重要,我確實可以退讓一步,放棄參賽給好朋友一個機會,哪怕這個機會她不一定能抓住。這樣也能讓她感受到我的善意,我也用不著那麼累去準備競賽,這樣對雙方都好。”
古箏深吸一口氣,明明曾不止一次跟她說過,她的好勝心就像一柄雙刃劍,能讓她所向披靡,但同樣也會傷人傷己。
“韓晝。”
她忽然看向韓晝,目中閃過一縷不安,聲音也壓低了幾分。
“你覺得我錯了嗎?”
大雨之中,少女低著頭,表情藏在燈光下,和雨幕外的車燈一樣模糊不清。
“你當然沒錯。”
韓晝沒有猶豫,當即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真的嗎?”
古箏咬了咬牙,自責道,“可是後來何靈好幾天都沒來學校,據說是去看了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大家都說這是我的錯,雖然爸爸媽媽從沒這麼說過,但他們都覺得我應該做出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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