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餘坤安覺著身上的傷口松泛了不少，血痂子也變硬了。可王清麗還是不放心，硬是按著他重新換了藥，仔細包紮好。
剛收拾停當，就見潘寡婦拉著兒子馬光耀進了院子。
“哎？潘嬸子，怎麼有空過來了？快坐快坐…”王清麗趕忙鬆開餘坤安的腿，起身招呼。
“阿孃，潘嬸子來了！”餘坤安扭頭朝灶房那邊喊了一嗓子。
餘母聽到了他的叫喊聲，急忙在圍裙上擦著手從伙房出來，
“哎喲，他嬸子過來了啊！快坐！清麗趕緊給你嬸子倒碗糖水來。”
潘寡婦眼睛還紅腫著，一聽這話忙擺手：“他伯孃，不用麻煩，我就是…就是專門帶著我家這個化生子，來謝謝他阿伯和大軍他們三兄弟的…
…家裡頭實在是……唉，拿不出像樣的謝禮，等過些日子緩過來了，一定補上……”
餘母是知道潘寡婦為人的。自男人走後，孃家幾番勸她改嫁，她都咬牙扛下來，一個人拖著娃在村裡苦熬。
日子雖難，人卻格外要強。她說“家裡困難”，那就是真個兒掏不出啥了。可她說“一定補上”，那真是砸鍋賣鐵不管多久也會辦到的。
之前在村裡找人收拾銀盤坡，她也請了潘寡婦娘倆，這娘倆比其他人來得最早，走得最晚，幹活最捨得下力氣。
看著這娘倆身上補丁摞補丁的舊棉衣，餘母心裡頭一陣發酸。一個村裡住著，真要收下這對孤兒寡母的謝禮，那不是造孽嗎？
更何況一個村裡都送上謝禮，那就是真的在吸娘倆身上的血了。
“他嬸子，你說這話就不對了？”餘母故意板起臉，
“補啥子謝禮？鄉里鄉親的，你家阿耀見了我都得喊聲‘伯孃’，咋能這麼見外？
他阿伯昨天進山尋人，圖的是這個？你要再提謝禮，我家可就不歡迎你來了！”
潘寡婦聞言，眼圈更紅了，趕緊把馬光耀往前一拽，“快，給你朝生阿伯和哥哥們磕個頭……”
馬光耀這孩子實誠，不等餘家人反應過來，“撲通”跪地，“咚咚咚”磕起了響頭……腦門心紅了一大塊，顯然來之前已磕過幾家了。
“哎喲我的老天爺！快起來快起來！”餘母連忙上去扶人，
“說了莫見外莫見外，咋還磕上了？娃兒昨兒個在山裡嚇得不輕，你不讓他在家好好叫叫魂定定神，還拉出來遭這份罪……”
餘母愈發心軟了，
潘寡婦卻攔著不讓扶，“他伯孃，你別管，讓他磕！這個不爭氣的，要不是昨兒灌多了黃湯，能惹出這檔子事？就是要讓他刻進骨頭縫裡，長長記性！”
餘母硬是箍著胳肢窩把人從地上提溜起來，“小娃娃家，骨頭還沒長硬實呢，哪經得起這麼磕！”
潘寡婦抹著眼淚，轉向餘坤安：“阿安啊，聽講你開春要請人栽樹？到時候你只管來喊一聲，我們娘倆不要工錢……”
“潘嬸，我曉得了。真要忙不過來，肯定要請阿耀兄弟搭把手。工錢該多少是多少，不然我阿爹曉得了，扁擔該招呼我了！”餘坤安趕緊接話。
“就是嘛他嬸子，”餘母也在旁邊附和，“出力幹活拿工錢，天經地義！哪有白乾的道理？”
潘寡婦還要帶著兒子去別家道謝，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便告辭了。
餘母一直把人送到院門口才轉回來。
她站在臺階上，望著娘倆走遠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唉~這孤兒寡母的，日子過得紮實艱難。往後啊，咱家能搭把手就多搭把手吧。”
頓了頓，她又納悶道，“阿耀平時多踏實肯幹的一個娃，咋個這回就昏了頭，大晚上往山上跑？”
一旁的餘二嫂聽了，撇撇嘴：“阿孃，阿耀是老實，可鄧家那個小子，幾時是個安分的主？他倆攪在一起，能出啥好事情？
再說嘛，鄧家那個婆娘，出了名的渣精，她家的娃兒，能好到哪點去？”
提到鄧家，院子裡的幾個女人想起馬家母子的不易和鄧家婆娘的做派，都忍不住跟著嘆了口氣，氣氛一下子沉了下來。
“好啦好啦！大清早的，嘆哪樣氣嘛？”餘奶從灶房探出頭，招呼道，“湯都舀好了，趕緊進來吃麵！”
餘母幾個聞言，暫且把心事擱到一邊，往灶房走去。
走了兩步，餘母又想起什麼，回頭盯著自家三個兒子，
“你們幾個都瞧見了吧？這孤兒寡母的日子，難！所以啊，進山的時候，都各自注意著點，心頭掛著點屋頭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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