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柺子在哪?!”
“哪個敢來我們村拐娃?!”
餘坤安頭皮一麻,趕緊把腳踏車往邊上一靠,臉上堆滿誠懇的笑:
“各位老鄉!各位大哥!誤會!天大的誤會!文明社會!咱先把鋤頭放下!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為首一個面板黝黑的中年漢子打量了他幾眼,稍微放緩了語氣:“看你這樣子……倒也不像那種喪良心的柺子。說!來我們村幹什麼?”
“大哥好眼力!我是來咱們村收金銀花的!”他一邊說,一邊飛快地從貼身錢袋裡掏出蓋著紅章的介紹信和收購站的證明檔案遞過去,“你看看,這是我們村開的介紹信,這是縣裡收購站的證明!有憑有據!”
“收金銀花?”漢子接過證明,和旁邊幾個人湊著頭看了看,臉色緩和了不少。
“是啊!我話都沒說一句呢,幾個娃娃自己把自己嚇跑了。”餘坤安苦笑,“不過孩子們警惕性高是好事,該表揚!”
漢子嘆了口氣,把鋤頭放下“唉!還不是前些日子,聽說我媳婦孃家那邊寨子丟了兩個男娃娃!那些斷子絕孫的畜生!真他孃的該天打雷劈!這不,我們天天耳提面命,讓娃娃們機伶點,見著生人就跑!”
“還真有這種事啊!”餘坤安心裡一驚,這事回去得跟餘朝山說說,他們村裡也得提防著點。
“小夥子,你說你收金銀花,是怎麼個收法?多少錢一斤?”
“四毛錢一斤!要沒有全開的!有多少要多少!”
“那你天天都來嗎?”
“嗯,我可以每天下午三四點鐘左右過來一趟。”餘坤安估算了下路程給出時間。
“哎呀!你這臨時臨了的,我們大夥兒都沒去摘啊!山上花是有,可現摘也來不及了啊!”
餘坤安連忙解釋“大哥大姐別急!我今天來,主要是認認路,給大夥兒通個氣!不是非得今天收多少!明天!明天下午我準時來收!有多少收多少!”
“這個好!這個好!”眾人臉上露出喜色。
餘坤安趁機拜託,“幾位大哥大姐,能不能麻煩你們幫我跟其他老鄉都說說?我想多收點!”
“嘿!這有啥難的!在我們身上!吃完飯我們就去挨家挨戶說!保管讓全村都知道!”
先前那漢子又熱情邀請:“小夥子,這都晌午了,要不去我家吃頓便飯?”
餘坤安連連擺手,“不了不了!謝謝大哥!我還得趕著去附近幾個村子也通知一下!”
金銀花這東西,平時也就大家圖個新鮮摘點泡水喝,不會有人特意大量採摘。
今天能順利找到人幫忙宣傳,已經是算是有收穫了。
農村訊息傳得快,加上午飯時間,等他下午再跑幾個村子很快便會傳開了去。就算有人不信,明天他來收貨時,自然有人會來看熱鬧,到時候眼見為實!
這會正是村子裡的午飯時候,偶爾能聽見幾聲嘹亮又帶著點不耐煩的吆喝,穿透土牆:
“大哥兒——!死哪裡去了?!滾回來吃飯!”
“二丫!聽見沒?!再不回來打斷你的腿!”
不時還能看到某個被揪住衣領的倒黴娃,在自家爹孃罵罵咧咧的呵斥聲中,被半拖半拽地拽回家。
餘坤安跨上那輛沾滿泥漿、幾乎看不出本色的腳踏車。時間還比較早,還能再跑一兩個村子!既然出來了,乾脆就多去幾個地方!
他隨後又跑了附近兩個更小的村子。結果和鹿鳴村一樣,金銀花一斤沒收到,但收金銀花的訊息算是傳出去了。
能收多少,就等著看明天的收貨情況了。
回程的山路更加難受。坑坑窪窪的土路,腳踏車輪子每碾過一個坑窪,餘坤安就被狠狠顛一下,屁股離座又落下,反反覆覆,顛得生疼。
他腸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該趕馬車來!慢是慢點,好歹屁股不用受這罪!
一路緊趕慢趕,直到肚子裡傳來一陣陣響亮聲,他才反應過來今天午飯他都沒得吃。
找了個稍微平整的路邊停下,他從布包裡翻出老太太給煮的雞蛋。也顧不上噎不噎,一口氣連吞三個下肚,蛋黃噎得他直抻脖子,灌了幾口涼水才順下去,總算感覺人又活過來了。
今天一口氣跑了三個村子,等他騎著車,拖著快散架的身體回到家時,天邊只剩一抹暗紅的晚霞,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起了裊裊炊煙。
王清麗一下午都心神不寧,時不時就走到院門口張望,想看看餘坤安回來了沒有,收貨順不順利。
老太太傍晚去菜園摘了一大捧鮮嫩的豌豆莢回來,坐在臺階上一邊剝豆子一邊唸叨:
“安子今天跑山裡收金銀花,怕是沒地方好好吃飯。他喜歡吃臘肉燜飯,今晚就做這個,讓他回來吃口熱的。”
“嗯,那我這就拿條臘肉燒皮洗上,等會就能直接燜飯了。”王清麗放下手裡給肚子裡孩子做了一半的小衣裳,起身去伙房樑上取下一塊臘肉,
餘坤安推著那輛一看不出值錢模樣的腳踏車快到家門口時,正巧碰上從地裡回來的餘母。
餘母一眼就瞧見那輛慘不忍睹的腳踏車,心疼得直抽抽:
“哎喲!你個敗家子!這好好一輛車,看看被你糟蹋成什麼樣子了?糊得全是泥巴!別人家當寶貝供著,到你手裡就成了這個鬼樣子?”
餘坤安有氣無力地解釋:“阿孃,這能怪我嗎?路上全是泥漿,避都避不開!再說車不就是拿來騎的嗎?總不能供起來吧?”
餘母痛心疾首,“騎也得愛惜著騎啊!這麼金貴的東西,別人家一輛能傳代!我看照你這麼個騎法,三五年就得散架!回去趕緊給我洗乾淨!泥巴糊著,這種鐵件爛得快!聽見沒?”
她越說越氣,“遇到爛路你不會下來推著走?非要騎著……”
餘坤安深知他老孃的脾氣,這時候頂嘴就是火上澆油。他乾脆閉上嘴,任由余母絮叨,悶頭推車進院。
果然,餘母見他沒回嘴,又唸叨了幾句也就消停了。
王清麗聽到動靜也出了堂屋,看他一身髒兮兮的,還有腳踏車後面空蕩蕩的竹筐,一連追問:
“阿安,你是不是摔到了?摔到哪裡沒有?餓不餓?金銀花沒收到?沒有找到地方嗎?”
餘坤安把車靠牆放好,揉著痠痛的腰桿和屁股,
“沒摔著,就是路太爛了,這些是路上沾上的。我今天去了三個村子,就是臨時通知,大夥兒來不及摘。明天下午再跑一趟,應該能收點。”
他齜牙咧嘴地補充,“唉,餓倒是不太餓,就是這屁股……快碎成八瓣了!今天算是交代給這破路了!”
看著他一臉痛苦,王清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晚上給你揉揉。你先坐下歇歇,我給你打水洗臉。”說著就要去拿盆。
“嘿嘿,還是我媳婦兒疼我!”餘坤安咧嘴一笑。
那邊餘母見不得腳踏車就這麼髒兮兮地擺在院子裡。
她已經自己端了盆水,拿了刷子,一邊用力刷洗著車上的泥垢,一邊還忍不住低聲數落:“敗家玩意兒……糟踐東西……”
餘坤安本想說明天還得騎出去,不用洗那麼幹淨,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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