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雲縣，陋巷深處，陰雲低垂。
袁念捏著那枚冰冷的檀盒，指尖感受著盒內丹藥搏動般的生命力，眉宇間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喜色。歐陽婉秋的雷霆手段，遠超他預料。半月之期，竟真拿到了林鐵心夢寐以求的“萬物生”。有此丹在手，救活他那孫女，萬寶宗的歸順，便是板上釘釘。
他循著林鐵心模糊的描述，在瀰漫著陳舊黴味和淡淡尿臊氣的陋巷深處穿行。最終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四方院落前。青磚斑駁，門扉老舊，透著一股被遺忘的孤寂。
推門而入，預想中瀰漫的藥草苦澀並未襲來，反倒有一股極其稀薄的百合清香，如同幽魂般飄蕩在溼冷的空氣裡。
袁念側目望去，院子角落，一方不過十尺見方的小池塘，死水微瀾。池邊假山上爬著幾縷蔫黃的苔蘚，幾株早已凋零的百合和水仙，如同褪色的紙花，無精打采地杵在泛著濃稠綠沫的濁水中。顯然此地久無人打理，生機被一種無形的衰敗悄然吞噬。
“爺爺？”幽深的屋內，傳來一聲詢問。聲音清雅如空谷幽蘭，在這死寂的院落裡顯得格外清晰。
“欽天監，袁念。”袁念自報家門，刻意收斂了周身那源自吞噬鬼魂的陰寒氣息，聲音放得平緩。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袁念立在院中，進退維谷。
天邊堆積的鉛雲愈發沉重，冰冷的雨絲開始飄落，打溼了他的肩頭，帶來刺骨的寒意。或許是聲音裡透出的孤弱，片刻後屋內終於傳來一聲低低的：“……請進吧。”
屋內光線昏暗，瀰漫著一股混合著陳舊木器與淡淡藥味，一個身影倚在窗邊的軟榻上。
一襲洗得發白的素衣，包裹著一具形銷骨立的軀體。少女扎著簡單的高馬尾，露出一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她半睜著眼，看向走進來的袁念，那雙本該明亮的眸子，此刻卻像是蒙塵的琉璃，帶著深深的訝異。
“如何？”袁念張開雙臂，在狹小的屋內緩緩轉了一圈，試圖驅散些壓抑，“沒想到我這麼年輕，是麼？”他努力讓語氣顯得輕鬆。
林素素蒼白的唇角極其微弱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淺笑。“沒想到……你這麼……”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像個普通人？”
袁念挑眉。
“我以為……欽天監的大人們，”少女的聲音帶著一種病弱的飄忽，“都是些食人心肝的惡鬼所化。今日得見公子，倒是我唐突了。”
袁念依言坐下。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林素素一直刻意將一條手臂藏在身後寬大的袖袍裡。就在她微微側身倒茶的瞬間，那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萎縮乾枯的嬰孩肢體，面板緊貼著細小的骨骼，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蠟黃色，與少女清秀的側臉和另一隻相對完好的手臂形成非人的對比。
林素素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將那隻畸形的手臂縮回身後，身體也向後瑟縮了一下，蒼白的臉頰瞬間湧上一抹病態的潮紅，眼中充滿了羞恥與難堪。
袁念沉默片刻，沒有多言，只是將那個散發著森然寒意的檀盒輕輕推到她面前的矮几上。指尖撥開卡扣。
“上好的‘萬物生’，”袁念目光落在少女蒼白脆弱的臉上，“欽天監供奉親手煉製，可一勞永逸根除你的頑疾。”他伸出手，動作不容抗拒地抓住了林素素那隻完好的手腕。觸手冰涼，脈搏微弱得如同遊絲。“自此天高海闊，任你遨遊。”
出乎意料，預想中的驚喜並未出現在林素素臉上。她怔怔地看著那枚丹藥，眼眶卻迅速紅得如同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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