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河村。
又名文曲村。
當年那位功績冠絕一州的大周第一國相,就是在此地出生。
在那位力挽狂瀾的周國相死後,當年的大周皇帝,便親自賜下“文曲”兩字,改彌河為文曲,以此追念這位周國相。
村內並沒有什麼闊氣的國相府邸,有的只是一棟棟普通的茅草木屋,只是多了幾座鄉塾書院。
夜色幽幽,蟬鳴連連。
進入文曲村。
汪荷沒有驚動村內酣睡的那些普通百姓,按照腦海中的記憶,腳步無聲地來到一座用竹製籬笆圍起來的房院前。
歷經兩百年風霜。
好像這座記憶中的家,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是那般寒酸。
只是院中多了一棵枝葉茂密的老槐樹。
汪荷神色悲傷,動作輕盈地推開面前的籬笆“大門”,一步一步地走到那棵老槐樹下。
夜風徐徐。
老槐樹上的枝葉被風吹得娑娑作響,恰似一位暮年老人的哀嘆聲。
汪荷伸出手。
輕輕撫摸著老槐樹那粗糙的樹幹,像是在撫摸一位面板已經褶皺,眼神已經渾濁,再無少年意氣的遲暮老者。
“庭有老槐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沒想到這棵老槐樹已經長得這麼茂盛了。”
“好像自從過客山一別後,我們已經有一百九十三年再未見過面了。”
汪荷低聲喃喃,然後轉移目光,朝前方的房屋看去。
當年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從小生活在彌河村的一對男女,在父母的撮合下,終於結髮成為了夫妻。
那年天災不斷,生活過得很是清苦,但這對夫妻始終不離不棄。
為了讓丈夫認真讀書,女子就包攬了家中全部家務和農活,只為讓丈夫專注他自己的夢想,考取功名,為國立功。
只是短短的月餘時間而已。
原本面板還算白淨的婦女,臉龐就已經被曬得黢黑。
婦女沒有一句怨言,只是覺得能和郎君這樣普普通通地廝守一生,好像也很幸福。
直到之後的某一天,男人終於透過了鄉試,考上了舉人。
那一天,周邊鄉鎮裡的人,都來恭喜男人,甚至一些大家老爺,也攜帶家中女眷,親自過來祝賀。
望著那些大家閨秀對男人拋媚眼,婦女逐漸開始擔憂起來。
某天晚上,她還是沒有藏住心中的思緒,擔心問道:
“周郎,一些小說故事裡,都說男人在考取功名後,會拋棄糟糠之妻,你也會這樣嗎?”
他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揉著她的腦袋,在她耳邊柔聲說道:
“當然不會,書上的故事只是故事而已,天下哪有那麼多的負心漢。如果你還是擔心的話,那我明天一早就去祖宗墳前立誓。”
婦女最終還是捨不得讓男子立誓,只是趴在他的胸前,眉眼低垂。
“那要是有一天我發生了意外,去世了呢?周郎會不會剝奪我正妻的名頭,重新娶妻?”她繼續問。
他繼續答:“不管事後發生什麼意外,我周立誠這輩子只有你汪荷一個妻子,再不會娶妻納妾。”
女子聞言還是不捨。
只是說著某天自己要是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先行一步,那郎君你還是要重新娶妻納妾,為周家延續血脈。
男子當時只能無奈地答應下來。
之後為了打消妻子的顧慮,男子準備帶著她一起去參加之後的會試和殿試。
可最終在途經過客山的時候,這對夫妻發生了意外。
妻子被山匪玷辱致死,男子也被打斷了一條腿。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
在悲痛和報仇的情緒交織下,男子重振旗鼓地考上了殿試頭甲,奪得了那年的狀元頭銜,然後帶人一舉殲滅了過客山的那窩山匪。
凱旋歸來後,不再言笑的男子又請求皇帝陛下冊封一位過客山山神,在山中建立了一座山神廟,庇護過路行人,以防當年遭遇重現。
隨後男子在大周為官五十年,終於坐上了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相之位。
這位在大周王朝一諾千金,說到做到的國相,此生唯一的一次食言,就是沒有聽從當年亡妻在故鄉時所說的話。
亡妻死後,男子一生再未娶妻,也未留下一兒一女。
他的暮年只是守著一座老房子,一棵老槐樹,最後在家鄉孤獨終老...................
兩百年的光陰好像轉瞬即逝。
庭院中那棵老槐樹上的槐葉在被夜風吹佛之時,好像有一道溫柔的嗓音,跨過光陰長河,落在了婦女耳邊。
“小荷、小荷.................”
汪荷早已淚流滿面,只是隨著耳邊的槐葉婆娑聲,下意識地喃喃回應。
“周郎、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