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如墨的夜色沉甸甸地壓在聖靈教總壇之上，空氣裡瀰漫著常年不散的陰冷魂力與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高聳嶙峋的黑色建築如同蟄伏的巨獸，投下令人窒息的陰影。
唯有零星幾處魂導燈幽綠或慘白的光芒，像鬼火般在黑暗中搖曳。
“噗——咳咳咳！”
一聲突兀的乾咳，如同在死寂的水面投下一顆石子。
鍾離烏猝不及防，被那口烈酒嗆得狼狽不堪。
他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著，墨玉酒壺差點脫手。
這可是聖教最核心的腹地！
層層禁制，高手環伺，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敢如此靠近他，還弄出這般動靜？
他剛才連封號鬥羅那敏銳的感知都懶得外放，只想在這難得的清靜裡醉上一醉，放鬆緊繃的神經。
等他咳得面紅耳赤，勉強直起身，用帶著酒漬的袖口胡亂抹了抹嘴角，目光凌厲地掃向聲源處時，卻不由得微微一滯。
少年已經無聲無息地緊挨著他坐了下來，位置恰到好處，彷彿早就屬於這裡。
月光吝嗇地灑下幾縷，勾勒出少年略顯單薄卻已顯挺拔的身形。
他穿著聖教標誌性的暗紋黑袍，墨色的髮絲垂落額前，映襯著那張俊朗得近乎妖異的面容。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雙眼睛——深邃的瞳孔深處，竟詭異地重疊著另一對更小的、彷彿蘊藏著無盡星空的瞳孔。
四瞳重影，非但不顯猙獰，反而為其平添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魔性魅力，如同深淵的入口，能將人的心神瞬間吸入。
“哦？是聖子啊。”
鍾離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被打擾的慍怒，迅速被他慣有的、帶著幾分慵懶的腔調掩蓋。
他的目光掃過霍雨浩同樣微蹙的眉頭，那緊鎖的眉宇間似乎壓著重重心事。
看著眼前這個少年，鍾離烏心底那點因被打擾而生的不快，迅速被一種更復雜的情緒取代。
這些日子以來，他那位至高無上的母親，太上教主葉夕水，還有他名義上的妻子，副教主鳳菱，幾乎將所有的關注和熱情都傾注到了這位新晉聖子霍雨浩身上。
母親看向霍雨浩的眼神，是鍾離烏從未享受過的、近乎溺愛的溫柔；鳳菱更是圍著霍雨浩打轉，噓寒問暖，那份殷勤遠勝於對他這個丈夫。
置身其中，鍾離烏心頭難免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與……忌憚。
不過，表面上，他對這位年輕的聖子，始終維持著相當程度的“友善”。
早在霍雨浩入教的第二天，他這位“友善”的教主，便已不動聲色地派出了那三個心腹——鍾離天、鍾離地、鍾離人三兄弟，遠赴斗羅大陸，去徹查這位突然降臨的“神祇傳承者”的底細。
倒不是真懷疑霍雨浩是哪個勢力派來的臥底（哪個勢力會奢侈到派一位身負神祇傳承的絕世天才來做間諜？那簡直是暴殄天物！），純粹是出於一種強烈的好奇，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不安。
當那三兄弟風塵僕僕地將厚厚的情報卷宗呈到他面前時，鍾離烏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翻閱著。
然而，隨著那些冰冷的文字在他眼前鋪陳開來——白虎公爵府的私生子，母親霍雲兒早逝的孤苦童年，在公爵府中遭受的白眼與欺凌，被同父異母的長兄戴鑰衡及其生母朱冥雪視為眼中釘的艱難處境……
鍾離烏翻動卷宗的手指，漸漸變得僵硬。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混雜著一絲荒謬的熟悉感，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不幸的童年？有。
父愛缺失？被漠視、被厭惡？有。
最終被聖靈教接納，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聖子？也是。
……
卷宗裡那個倔強掙扎、滿心仇恨的少年身影，竟詭異地與他記憶深處某個模糊而痛苦的影子重疊起來。
唯一的不同，或許只在於結局：
霍雨浩的母親早已在屈辱與病痛中香消玉殞，而他鐘離烏的母親，那位強大到令整個大陸都為之顫慄的太上教主葉夕水，依然在世，並且......
似乎將那份扭曲的母愛，轉移到了霍雨浩身上。
這個認知讓鍾離烏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
命運真是諷刺。
霍雨浩≈鍾離烏？
他心中無聲地嗤笑。
“那個…教主，”
少年清冽中帶著一絲刻意放低的猶豫聲音打斷了鍾離烏的思緒。
霍雨浩躊躇著，指尖無意識地反覆摩挲著黑袍粗糙的衣角，彷彿那上面有解不開的結。
他微微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四瞳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似乎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的掙扎。
終於，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抬起頭，那雙重瞳直視著鍾離烏。
“我…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決。
“哦？”
鍾離烏眼中瞬間掠過一絲精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他順勢將墨玉酒瓶輕輕放在冰冷的露臺地面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他正愁找不到合適的契機拉近與霍雨浩的關係！
這小子身上那若隱若現的神祇氣息，對他這個困在九十八級巔峰多年的極限鬥羅而言，是難以抗拒的誘惑，是突破那層桎梏、觸控更高境界的關鍵鑰匙！
若能近距離感悟，甚至獲得一絲神性啟迪......
這簡直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
“聖子但說無妨！”
鍾離烏臉上堆起爽朗的笑容，語氣豪邁而真誠，
“你我之間，何須客氣？只要本教主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他心中卻在飛快地打著算盤：
幫了他這個忙，便等於讓他欠下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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