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楓鴉縣衙內,檀香嫋嫋。
蕭珩懶洋洋坐在太師椅上,指尖輕叩粗木案几,木紋在陽光下泛著暗金光澤。玄鐵護腕的撞擊悶響驚飛了簷下的三隻老鴉。
他今日扮作羅勇麾下第一悍將石力,藤甲下肌肉虯結,左頰上新添的刀疤更添了幾分悍勇之氣。
“崔公子,這位便是羅司馬麾下第一大將石力,此次全權代表羅司馬。”
謝圖南帶著一個公子踱步而來。額頭沁汗,嗓音發緊。他這人不太擅長睜眼說瞎話,但這是蕭珩要求的,他也不敢違背。
堂下公子一身雲紋錦袍,腰間翠麒玉佩叮咚作響。
“原來是石將軍,久仰久仰。”
他漫不經心地拱手,袖口露出的腕骨白皙如女子——他正是崔氏嫡子崔硯。六年前大虞宮宴上,這少年還曾躲在他姐姐身後偷酒喝呢。
他神色頗有些倨傲。
身為大虞頂級世家的公子,別說區區蠻夷,即便是面對謝圖南這個正四品長史,他心中也是有些不屑。
若非林泰被殺,走私之路被斷,哪裡需要崔家親自出面?
“不是說崔小姐親至?”
蕭珩突然拍案,震得茶盞崩裂。他故意操著濃重的南疆口音,氣出如虎,虯鬚隨冷笑顫動:“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派個奶娃娃來糊弄老子?謝圖南,你怎麼辦事的?”
崔硯霎時漲紅了臉,拳頭緊握。他此趟出來,自然是跟著家姐崔景瀾見世面的,不管走到哪,都被當做座上賓。
卻沒想到,南疆這小小蠻將,竟敢如此輕視他!
人人都說女大十八變,但五年時間,也足以改變一個少年。尤其是蕭珩的變化是如此之大,別說是崔硯了,即便是大虞陛下當面,也認不出這個兒子。
“崔家太沒有誠意了。這筆買賣,不談也罷。謝圖南,還不送客?”
蕭珩粗啞地扯著喉嚨。
“石將軍真是性情中人,不過這火氣可要壓一壓,不然可做不了生意。”
珠簾忽被一隻蔥蔥玉手挑開,暗香浮動間,走出一個雪青襦裙的女子。
眉如山黛,眼綻秋波,鬢邊金鳳銜東珠,隨步搖晃,好似從畫中走來。
“大虞崔氏之女崔景瀾,見過石將軍。”
崔竟瀾盈盈一福。
雖五年未見,昔日青澀的少女如今也長成了可採擷的女子,但唇角翹起的弧度與當初在宮宴上初見時如出一轍。
本早已模糊的記憶,再次清晰起來。
蕭珩彷彿又聽見母妃薨逝那夜,暴雨中崔家退回龍鳳帖時管家隔著門縫的嗤笑:九殿下既要入聖朝為質,何苦耽誤我家姑娘的錦繡良緣?
謝圖南連忙打圓場:“石將軍,崔小姐親自來的,可見看重交易一事。”
蕭珩緩過神很來,神色顯得冰冷:“就煩你們人族的這些小把戲,總是繞來繞去。說吧,你們能給南疆帶來什麼,我南疆又要付出什麼。”
崔景瀾黛眉稍皺。
她所打交之人,哪個不是知書達禮,溫文儒雅?即便是談生意,那也是先聊南談北,然後再緩緩進入正題。
可這武夫,直接開門見山,讓她頗有些不適應。
不過到底是大家族出來的女人,很快便調整過來,她輕啟檀口道:“糧食,布匹,這些都是南疆最缺的物資,以前與林都護交易,也便是如此。此番前來,我願再讓一成利。”
蕭珩突然傾身,刀疤在烈陽下如蜈蚣蠕動。他盯著崔景瀾稍稍波動的眼眸,嗤笑道:“崔小姐的訊息有些落伍啊。如今南疆毒地已被根治,可以說是沃野千里。一年三收可能有些誇張,但一年兩收絕無問題,你覺得,我們還缺糧嗎?”
“不知石將軍要什麼。”
崔景瀾知道,自己遇上一個難纏的傢伙了。不過談生意嘛,不急,慢慢來便是。
她定了定心,不悲不喜問道。
“我要你們崔氏鍛造的玄鐵鱗甲!”
蕭珩一張口就是要刨人家的根。
滿堂驟寂。
崔硯猛得站起,怒目而視:“蠻子好大的口氣!玄鐵鱗甲乃軍中禁品......”
“阿硯。休得無禮。”崔景瀾廣袖輕揚,腕間沉香珠串滑落半截,她的眸光投向蕭珩,聲音有些清冷,“石將軍可知,這是誅九族的買賣?”
但蕭珩看見她耳後淡青血管在微微跳動。很顯然,這娘們有些緊張了。
崔氏為何能成為大虞世家?不就是掌握了玄鐵鱗甲的冶煉技術麼?如今大虞的工部尚書,便是崔家家主。大虞御林軍的裝備,便是由崔氏提供!
蕭珩突然放肆大笑,震得樑上灰塵簌簌落下:“你們崔家走私的難道還少嗎?當然,如果你怕了,那麼今日便當沒見過。”
崔景瀾心中冷笑不已。
她倒也看出來了,這個蠻族戰將這是故意用強大的壓迫感逼她,以此佔據主動權。
她便嫣然一笑:“我倒是不怕,就怕你會給你家主子帶去麻煩。”
“這點就不需崔小姐擔心了,我只問你,敢不敢。”
蕭珩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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