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之前給了他天大的榮耀和麵子,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肯定他,讓他五日後風風光光回嶺南繼續掌兵……
這一切,難道都是為了此刻?
為了讓所有人都不會懷疑皇帝鳥盡弓藏?
如果自己三日後突然變成一個痴傻的廢人,那自然就無法再回嶺南掌兵了……
所謂的重用,難道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捧殺最終章?
面子裡子都給了,最後讓他變成一個傻子?
任囂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剛才的酒意瞬間被嚇得無影無蹤,整個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就在這時,趙凌的聲音再次緩緩響起,語氣依舊平淡得可怕:“愛卿看來是有些醉了。朕這裡剛好有一杯醒酒茶,來,飲了它。”
醒酒茶?
任囂慢慢抬頭看著條案上那個杯子,此刻在他眼裡,那無疑就是索命的毒藥!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甚至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偏殿裡沒有內官,皇帝親自賜茶,他只能親自上前去端。
“喏……臣,謝陛下恩典。”任囂的聲音乾澀無比。他艱難地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御案前。
他顫抖著伸出雙手,捧起那隻冰涼的白瓷杯。他猶豫了片刻,抬起頭,看向皇帝。
趙凌的臉上依舊掛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正靜靜地看著他。
任囂把心一橫,牙關緊咬,閉上眼睛,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將杯中液體一飲而盡!
液體微辣,帶著酒味,又有點藥草的苦澀,口感複雜。
喝完之後,任囂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退後幾步,雙膝跪地,以頭觸地,行了一個稽首大禮,聲音悲涼而絕然:“臣飲畢!臣別無他求,只懇請陛下……念在臣曾為大秦效力的微末之功上,將來善待臣的妻兒老母,給他們一條生路……”
趙凌看著任囂這副引頸就戮,交代後事的模樣,臉上神情也變得有些古怪:“愛卿啊你的妻兒老母,自然由你自己照顧撫養,託付給朕算是怎麼回事?你五日後便要返回嶺南,百越之事,快則三年,慢則五年,必能徹底解決。待到功成之日,愛卿便可風風光光返回咸陽,與家人團聚,安享富貴。你這託付後事是什麼意思?”
“啊?”任囂徹底愣住了,猛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和汗珠,表情完全呆滯了。
他……他還能去嶺南?
不是三日後就會變成木頭人嗎?
陛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凌看著任囂那副從地獄突然回到人間的懵逼表情,笑著搖頭道:“愛卿,你不會真的相信世上有那種離譜的怪藥吧?那不過是朕與你開的一個玩笑,試試你的膽色罷了!朕對你寄予厚望,倚為南疆柱石,怎麼捨得給你用那種東西?”
原來是玩笑?!是試探?!
任囂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解脫感瞬間沖刷了全身,差點讓他虛脫得癱軟在地。
但他心裡卻半點也笑不出來,只能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連忙磕頭道:“陛下真是……真是風趣!臣……臣愚鈍,未能領會聖意。即便杯中真是那奇藥,只要陛下賜下,臣也絕無猶豫,定當飲下!”
他這話倒不全是拍馬屁,至少有一半是真心。
在剛才那種極致的恐懼和壓力下,他確實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頭,唯一的想法就是順從皇帝的意思,保全家人。面對武帝的威嚴和手段,他除了絕對服從,別無選擇。
趙凌今夜單獨召見他,演這麼一齣戲,目的就是要最後再試一試,這把即將放回南疆的鋒利戰刀,是否真的能完全握在自己手中,是否會因為權勢和距離而產生不該有的念頭。
測試結果讓他很滿意。
任囂是個顧家,重視親情的人,有明顯的軟肋。
而且他對皇權有著根深蒂固的敬畏,即使在認為自己即將被毒殺的時刻,也只有恐懼,而沒有絲毫反抗的意圖。
趙凌也深知,駕馭臣子,不能只是一味地施恩示好,那樣只會讓人覺得你好說話。
必須偶爾也要像這樣,展現出能輕易掌控其生死,令人敬畏的一面,讓他們時刻牢記,生殺予奪,盡是君恩!
恩威並施,才是帝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