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的幾個人,瞬間就不樂意了。
其中一個穿著花補丁灰破襖的大爺,結結實實在他背上敲了一棒,吹鬍子瞪眼道:
“咱們都是種地的,不懂你那個什麼文縐縐的酸話,什麼君子小人都和咱沒關係。”
“你既是上頭皇帝親派的人,想必定和朝廷是一丘之貉!”
“像你們這種魚肉百姓的狗官,都該一起死了才好!”
無數的拳打腳踢落在齊子易身上,他的另一條腿被狠狠打了一棒。
只聽“咔噠”一聲,整條腿柔若無骨地墜了下去。
他全身因此失去平衡,傾倒而下,險些一頭撞上地磚,幸虧用雙手撐住了。
忍著腿上劇痛,他本想再抬起腿來,卻怎麼也挪不走。
齊子易:“……”
看來是斷了。
身邊的打殺沒有停止,齊子易心裡五味雜陳。
至少在他以為的認知裡,楚國的百姓不該這般蠻橫。
曾經先生教他忠君愛國、以民為本,卻從未教過他該如何面對無知的愚民。
但“無知”又並非他們的錯,所以他也不知道究竟該責怪誰……
這麼多年來,他竟才知他所做的那些事居然都是為了這樣的人。
還真是可悲。
思來想去,滿腔悲憤難消,齊子易長嘆了口氣,忽然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
所有對他施暴的村民猛地一驚,紛紛頓住。
“你們一個個都是生長在楚國的人,說什麼要推翻朝廷、屠殺官員,真是太可笑了!”
“當今楚王在位幾十年,即使天下荒年,楚國萬里江山之間,也無半具浮屍餓殍,無一人流離失所!難道這些是憑空而來的嗎?!”
“還不是陛下當年開國庫,親自跟著委派的幾十名刺史帶著糧食、銀錢週轉幾百個地方一次次賑災換來的!”
“你!你!還有你!”齊子易指向人群中兩鬢花白的三位太爺太婆,“也就三十年前的事,你們難道不記得嗎?!”
幾人虛虛躲開了眼神,天子親臨救災,只怕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不過此刻怎麼好幫他人說話?
齊子易見他們不作回答,啞然失笑,音量漸大:“楚國的歷代帝王都注重民生,無一例外!”
“在你們看不見的皇宮內,御書房的燈常常亮到三更,幾十年來夜夜不迭!”
“陛下以往興修水利,你們只知引水灌溉了萬頃農田,又可知外頭多少官員繼往開來,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只為修築一座堤壩,劈開一條河渠,抵禦澇災,護住這個國家的每一個人!”
“還有三年前新頒佈的明田令,不僅使百姓都有了自家田地,還減輕了五成田租,免除了人丁稅,同時不再強制徭役,如此種種,豈能如過眼雲煙,說忘就忘?!”
“爾等受了恩澤,不知感恩便罷,竟然還要造反?!普天之下,簡直豈有此理?!委實讓人寒心至極!”
齊子易唇槍舌劍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呼吸不平,雙頰漲得通紅。
跟前的村民們摩肩接踵,彷彿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困住了他的視野。
他只知頭頂上有無數炬火焚燃,照亮的卻並非前方的路。
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他的演說當中,兵器碰撞聲漸消,靜得只能聽見呼吸的輕重。
良久,不知誰說了一句:“以前的朝廷確實待咱們很好,但自從禁軍駐守進咱們村,便不再好了。”
“至於你說的什麼新條令,咱們根本就沒聽說過。”
齊子易身子一僵,怔然地抬起頭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