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六年,二月初十。
就在陳望領兵抵達徐州,調遣諸鎮兵馬北上禦敵之時。
北國的京師,因為戰火而緊閉已久紫禁城,終於是再度開啟了那巍峨的宮門。
只是,現如今高居於那皇極殿之上的皇帝,已經不再是朱明的天子。
皇極殿內。
右列文臣,頭戴綴紅纓的暖帽,帽後孔雀翎輕顫,補服上的飛禽紋飾依稀可辨舊制。
左立武官,一頂頂明盔上盔旗明亮,身上的鐵甲冷冽泛著冰冷寒光,一眾武官皆是按刀挺立。
殿中低語窸窣,時有目光交匯,暗流湧動。
就在這時,伴隨著一聲響亮的靜鞭響起,鐘鼓齊鳴之間,大殿之中一切的聲響也隨之戛然而止。
眾官抬頭向上,此時的黃臺吉一身戎裝,已是龍行虎步而入。
滿殿翎羽頓時低伏,滿堂明盔霎時垂倒。
伴隨著贊禮官的引導,猶如山呼般的萬歲聲如驚雷般在大殿之中炸響。
黃臺吉緩步踏上丹陛,當他的手掌撫過龍椅鎏金扶手時,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讓他的頭腦越發的清晰。
殿外冷陽正好,將金漆的寶座照得熠熠生輝。
但是龍椅反射出的耀眼的光芒,卻不及他眼中銳利的鋒芒半分。
黃臺吉轉身落座,動作利落得彷彿早已演練千遍,龍椅下的團龍坐墊隨著他的坐下而下陷。
“平身。“
黃臺吉沒有抬手。
伴隨著詔令的下達,殿內的一眾武官文臣緩緩起身,應命抬頭,只見黃臺吉已如磐石般穩坐龍庭,
黃臺吉的腰背挺直,銳利的目光從殿下群臣身上一掃而過,全然不見此前的松錦之戰時的虛弱。
權力。
果然是這個世間最好的良藥。
此刻的黃臺吉,胸腔裡翻湧的。
雖有海蘭珠逝去後未散的餘痛。
但更多的,卻是猶如野火般熊熊灼燒的野心。
那至高無上的權柄,終於被他攥在了掌心。
八旗鐵騎踏碎了明廷的脊樑,
大明的皇帝崇禎在景山的槐樹下自縊。
北國的疆土在鐵蹄下震顫。
連紫禁城的殿宇都染上了建州的風雪。
這座由數以萬計的工匠耗費了數十載光陰建成的,堪比雲霄之上仙神居住的天宮一般的紫禁城。
如今已經成為了他的囊中之物!
黃臺吉的心中豪情萬丈,他的神色沉穩,古井無波。
但是戎裝之下微微顫抖的身軀暴露了他的心中其實並不平靜。
明黃色的戎裝下,黃臺吉的胸膛正隨著呼吸緩緩的起伏,他極力壓抑著激盪的心緒。
這身裝束在盛京時顯得威嚴尊貴,可在這金碧輝煌的皇極殿中,卻是顯得那般的不堪。
黃臺吉不由得想起盛京的宮殿。
那低矮的屋簷,粗獷的樑柱,與眼前這雕樑畫棟的紫禁城相比,簡直如同鄉間的村舍一般破陋。
這是清廷第一次在紫禁城舉辦的朝會。
依照著明廷的舊制,一件件的事情上呈而來。
殿中依次呈上擬定的詔令、各地捷報與降表,皆是既定之事,此刻不過昭告天下,以示新朝氣運鼎革。
隨著朝陽逐漸的升起,所有的奏事都已經呈遞。
但是黃臺吉卻並沒有下令朝會的結束,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左側武官的佇列之中,看向一名身形魁梧的戰將,詢問道。
“拜音圖。”
“靖南軍的部署,還沒有探查出來嗎?”
左側武官拜音圖居於前列,他原先是鑲黃旗的固山額真。
譚泰死後,他舊接任正黃旗的固山額真,如今協管軍政。
雖然如今在國中效仿明朝的制度設立六部尚書,但是六部的尚書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實權。
軍政大事,仍舊在一眾旗主和固山額真的手中。
“回稟陛下,昨夜已經收到了關於山東方面的情報,匯總近些時日得到的情報,靖南軍的大概部署已經是探查清楚了。”
黃臺吉微微頷首,示意拜音圖繼續說下去。
“我軍西路大軍,在肅親王帶領之下,已經攻克河南彰德府,北直隸大名府,在開封府一帶與明靖南軍遭遇。”
“明靖南軍有兩部在黃河以北,一部固守延津、一部固守懷慶,兩部皆為漢中鎮下營兵,延津守將為明總兵左光先、懷慶守將為明總兵尤世威。”
黃臺吉雙目微微眯起。
“左光先、尤世威……”
作為敵人,明廷的一眾將校,黃臺吉自然瞭解。
這兩個名字黃臺吉比較熟悉,尤世威曾經在遼東任職,左光先也在塘報之中多有提及,兩人在明軍一眾將校的聲名並不低。
黃臺吉向來慎重,他並沒有和其他人那般小瞧明軍的一眾將校。
戊寅之變和松錦大戰,都證明了明軍在絕境之中爆發的戰力,不容小覷。
靖南軍麾下五鎮之中,以漢中鎮的兵馬最為的強勁。
“陳望。”
黃臺吉輕念著陳望的名字。
對於陳望,黃臺吉沒有絲毫的輕視。
戊寅之變時,陳望僅僅只是漢中鎮的總兵,所領入援兵馬不過三千。
在其南下之後,卻是猶如彗星一般崛起,平三十六營,伐萬民軍,氣吞萬里如虎。
僅僅四年多的時間,便已是佔據中原,掌控江淮。
河南、山東、湖廣、南直隸四省之兵為其所統,麾下帶甲之士逾四十萬。
這四十萬的兵馬之中,雖然有不少的降兵,但實力仍然不容小覷。
李自成麾下的順軍精銳,黃臺吉是見識過的,雖然比不上他麾下的兵馬,但是卻已經算得上一支強軍。
與李自成齊名的張獻忠想必也不會太差,而南國諸鎮的兵馬在經過了精挑細選之後,也絕非是一支弱旅。
黃臺吉雖然沒有和左光先、尤世威兩人對陣過,不知道兩人的底細。
但是既然左光先、尤世威兩人能被委任為漢中鎮的將校,作為陳望的直屬將校存在,必然可稱良將。
陳望漢中鎮兩營四萬的兵馬,守備河南,河南的腹地還有上萬的兵馬協守,必然是找不到多少的機會。
想到這裡,黃臺吉心中也已經有了主意。
“傳令給豪格,西線以維穩為主,無我軍令,不得進攻,只以襲擾為主。”
拜音圖恭順的應了一聲之後,再度出言稟報道。
“中路,睿親王領兵南下已至沛縣北郊與明靖南軍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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