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餘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表情,恭恭敬敬地垂首走上前,在他兩三步遠的地方跪下磕頭。
祁讓沒想到她會來,心下微動,烏沉沉的鳳眸鎖住她,將她上下打量。
半晌,哼了一聲道:“不是不想理朕嗎,又來幹什麼?”
晚餘還沒動,胡盡忠先笑著邀功道:“奴才跟晚餘姑娘說,皇上已經處置了安平侯,給她們母女出了氣,晚餘姑娘聽了奴才的勸告,特地來感謝皇上的。”
“當真?”祁讓一百個不相信,動了動身子,曲起一條腿,習慣性的將手臂搭在上面,修長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著一串小葉紫檀的珠串。
上回那串菩提珠串賞了胡盡忠,他便換了這串小葉紫檀的,剛把玩了沒幾天。
“真的,奴才不敢欺騙皇上,晚餘姑娘真的是來道謝的。”胡盡忠信誓旦旦地說道,“皇上不信,可以自己問問晚餘姑娘。”
“朕本來就要問她的,你偏要插嘴!”祁讓白了他一眼,“你出去,別在這裡礙朕的眼。”
“……是,奴才告退。”胡盡忠討巧沒討到,笑容僵在臉上,失望地退了出去。
“你當真是來感謝朕的?”祁讓看著晚餘問道,手中珠串一下一下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晚餘點點頭,目光誠懇中又帶著幾分怯意,像是剛受了驚嚇的小貓,還沒有完全對人類放下戒備之心,但又期期艾艾地想要接近。
祁讓不由得想起自己從前在冷宮裡養的那隻小貓,心頭莫名一軟。
“過來,給朕倒茶。”他淡淡道,“以後別動不動就跪,回頭人還沒老,膝蓋先不中用了。”
他居然還知道關心別人的膝蓋?
晚餘覺得諷刺,面上恭敬地謝了恩,站起來,走到炕桌前,端起桌上的茶壺,給他倒了一盞茶,雙手捧著遞到他面前。
祁讓坐直了身子,接過茶盞抿了一小口,慢悠悠道:“你父親已經知道錯了,朕本想重罰他的,考慮到你今後在宮裡的身份,孃家地位低了,對你也不是什麼好事,因此便對他手下留情,先降為伯爵,以觀後效。”
他動作優雅地拿碗蓋一下一下颳著碗沿,又道:“至於你阿孃,手指斷了,再怎麼著也接不回去了,朕讓你父親將她抬為貴妾,算作對她的補償。”
晚餘一愣,錯愕地看了他一眼。
自己一心想讓阿孃脫離江家,祁讓居然要父親抬她為貴妾。
抬了貴妾,就更走不成了。
可能在他們男人看來,給女人一個好的名份,就算是天大的恩寵了吧?
只是他們從沒想過,女人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怎麼,你不滿意?”祁讓觀她臉色,溫聲道,“朕也只能為她做到這些了,總不能讓你父親休了結髮妻子,把她扶正吧?”
晚餘忙搖頭,比劃道:“求皇上準我阿孃離開江家。”
“你說什麼,朕沒明白。”祁讓倒了些茶水在桌上,“你寫給朕看。”
晚餘便就著茶水,在桌上寫道:“阿孃在江家的日子不好過,求皇上準她脫離江家,另立女戶。”
“另立女戶?為什麼?”祁讓有些詫異,“立女戶也不是不行,但立了女戶的女人日子只會更加艱難,再者來說,你又沒問過你阿孃的意思,怎麼知道她願意出去,興許她還捨不得你父親呢?”
“……”晚餘張張嘴,又合上。
日子艱難倒是不怕,怕就怕阿孃真的捨不得江連海。
阿孃是個痴情的女子,並且認定了女人一生要從一而終,不管江連海如何苛待於她,她都始終如一地把江連海當成她的天,當成她此生唯一的依靠。
祁讓見晚餘這樣,就知道她也不確定,難得耐心道:“孫良言明天要往你家傳降爵的聖旨,到時候朕讓他問問你阿孃的意見。
如果你阿孃願意脫離江家,朕便為她做主,如果她不願意,朕就讓孫良言告誡江家眾人,不許任何人欺負她,這樣總行了吧?”
晚餘原本還想著要費些心思哄他,結果什麼都還沒做,祁讓就主動放下了姿態,對她溫言軟語。
身為一國之君,能為一個臣子家的妾室考慮如此周全,晚餘確實不能要求更多,只得點點頭,向他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