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信默默點頭,深以為然。
元修續道:“高歡此人,深諳兵法,更懂人心!他巧妙運用《孫子兵法》:‘殺敵者,怒也。’先暗中散佈謠言,言爾朱兆疑心重,欲將此批六鎮兵召回幷州,再派往西邊剿叛,實則欲借刀殺人,消耗這股不受控力量。”
“爾朱兆本就不得人心,待六鎮兵遠不如爾朱榮恩威並施。士兵一聽,立時炸鍋!好不容易六鎮之亂活下,又隨爾朱榮打天下,誰願不明不白送死?許多人便起牴觸之心。”
“但這不夠!”元修聲音帶上一絲冷意,“高歡又令人放風,言爾朱兆下了死令,限期必須返回幷州,若延誤,一律軍法從事,格殺勿論!”
“這下,徹底點燃六鎮士兵之怒火!六鎮兵一想,去幷州是死,不去,誤軍期亦死!橫豎皆死,不如反了!求條生路!”
獨孤信聽得心驚肉跳,彷彿能見當時六鎮兵在絕望憤怒中掙扎景象。
元修繼續:
“最後,高歡還上演一出‘情深義重’大戲!假意召集六鎮將領,‘無奈’宣佈爾朱兆命令,表示自己‘無力違抗’,只能‘忍痛’送別。臨行前,更親設宴餞行,與將士灑淚而別,說什麼‘與諸君相處日短,情誼深厚,實不忍分離’云云……戲做得十足!”
“正是這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六鎮兵將心理防線!看著惺惺作態的高歡,再想刻薄寡恩、欲置己於死地的爾朱兆,兩相比較,還有何猶豫?當場譁變,擁立高歡為主,誓死追隨!”
元修長吐一口氣,總結:
“至此,這支戰力強悍的六鎮精銳,才算真正被高歡徹底收服!他用的,就是‘殺敵者,怒也’!激起士兵憤怒與求生欲!這些士兵好不容易從酷寒之地殺出,保住性命,得了些地位財富。高歡便利用他們害怕失去這一切的心理,偽造資訊,將爾朱兆塑造成要剝奪他們一切的敵人!如此,士兵為保自己所得,自然爆發驚人戰力!高歡雖是國賊,但不得不承認,此人在‘統戰’人心方面,確有鬼神莫測之能!堪稱一代梟雄!”
獨孤信聽完元修這番抽絲剝繭、鞭辟入裡的分析,只覺醍醐灌頂!
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同時,又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在胸中激盪!
他看向元修的眼神,已徹底變了!震撼!敬佩!甚至……狂熱!
眼前這位年輕天子,不僅有神鬼莫測的兵法韜略,更能洞察時局,剖析人心,將複雜詭譎的政治鬥爭與權力博弈看得如此透徹!
這等眼光!這等見識!簡直匪夷所思!
跟著這樣的人,何愁不能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獨孤信越想越激動,越想越覺前途一片光明!
彷彿已看見自己在這位英明神武的君主麾下,馳騁沙場,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的未來!
那份熾熱渴望,幾乎要噴薄而出!
夜色漸深,書房燭火跳躍,映照著元修和獨孤信熱烈討論的臉龐。
兩人從時局分析談到歷史戰例,又從人心向背聊到兵法韜略,不知不覺間,已是掌燈時分,連晚膳都錯過了。
“哎呀,”元修揉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看了看窗外深沉夜色,笑道,“光顧著與信之暢談,竟連晚膳都忘了。朕今日已將後廚之人遣散,眼下怕是連個做飯的都沒有。”
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神秘笑意:“不過,朕之前命人試製了些東西,可以充飢。獨孤將軍,你派親兵去後廚角落庫房,將朕標記好的那幾個麻袋取來。”
獨孤信雖疑惑,但立刻領命,轉身叫來親兵,低聲吩咐。
不一會兒,那親兵帶幾人便扛著幾個沉甸甸麻袋回來。
元修指指殿外庭院:“將東西拿到院中去。獨孤將軍,把你麾下核心校尉都叫來,一起嚐嚐朕的‘秘製佳餚’。”
很快,獨孤信手下十餘名精悍軍官被召集到庭院中。
麻袋開啟,露出裡面黑乎乎、硬邦邦的東西。
“這是…羊肉?”賀拔威湊近聞了聞,有些不確定。
“正是。”元修笑著點頭,“都嚐嚐,別客氣。”
眾人有些猶豫,但見皇帝發話,便紛紛拿起一塊,放入口中用力咀嚼。
羊肉乾很硬,帶著濃郁鹹味和羊肉特有羶氣。
獨孤信也拿起一塊嚐了嚐,味道算不上多好,但確實能填飽肚子。
心中暗嘀咕:陛下特意拿出這東西,難道只是嚐個新鮮?
元修也拿起幾塊,和眾人一起吃著。
見賀拔威吃得津津有味,便笑著問:“凜夫,你覺得此物味道如何?”
賀拔威是個實在人,嚥下肉乾,抹抹嘴,憨厚答:“回陛下,此物味道尚可,鹽味兒足,嚼著也香,就是……”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凜夫直說便是,無妨。”元修鼓勵。
賀拔威撓撓後腦勺,咧嘴笑道:“就是…有點塞牙!”
“哈哈哈!”眾人聞言,都忍不住鬨堂大笑,緊張嚴肅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元修也跟著笑起,看到賀拔威果然一邊笑,一邊費勁剔著牙縫。
笑聲稍歇,元修拿起一塊羊肉乾,轉向獨孤信,臉上笑容變得意味深長:
“獨孤將軍,你可知此物,除了能吃、有點塞牙之外,還有何特別之處?”
獨孤信心中一動,知關鍵來了,忙躬身:“臣愚鈍,還請陛下賜教!”
元修臉上露出得意神色,如同展示得意作品的工匠:
“此物,乃朕命人用特殊方法醃製風乾而成。其最大特點便是——無論寒暑,放置十日,甚至更久,也不會腐壞變質!”
“什麼?!”獨孤信聞言,如遭驚雷劈中,瞬間瞪大眼睛!
猛地看向手中羊肉乾,又看向元修,腦中彷彿無數電光閃過!十日不變質?!這意味著什麼?!他瞬間明白!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陛下!您的意思是…想用此物…充當…軍糧?!”
“呵呵,將軍果然一點就透!”元修讚許點頭,但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此物製作不易,成本頗高。若全軍將士皆以此為糧,恐就算把南梁蕭衍那老和尚國庫都搬來,也供養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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