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見獨孤信沉吟思索,知道他已在領會“佯裝示弱”的要義,便繼續循循善誘,如同一個經驗老道的獵人,佈下層層陷阱:
“爾那一百五十騎兵便在敵陣前二百步處停下,儘可輪番放箭。懷朔軍那邊之人,多為驕兵悍將,見爾等只射不衝,必然會鼓譟吶喊,高聲辱罵,極盡嘲諷之能事,稱爾武川兒郎皆為膽小鬼、無能之輩、縮頭烏龜之類之言。”
“這時候,”元修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將軍可讓麾下將士放開嗓子,與他們對罵!罵得越兇越好,顯得越氣急敗壞、越惱羞成怒越佳!孫子兵法雲:怒而擾之,正是此理!但須牢記,切勿上前一步!任憑對方如何挑釁、如何辱罵,皆不可越過二百步的距離,死死守住,繼續以冰冷的弓箭製造持續的傷亡與無法驅散的麻煩!”
“如此一來,”元修的語氣變得異常篤定,彷彿已洞悉對手的心思,“元澤在後觀陣,見爾軍主力一百五十騎聚於前,卻被己方步卒阻於二百步外不敢寸進,反而只能氣急敗壞地對罵與放冷箭,他必然會如何想?他必定會認為爾軍外強中乾,銳氣已失,不過爾爾!再加上眼前的對峙僵局與己方不斷出現的傷亡,他很可能就此失去耐心,被憤怒與輕敵衝昏頭腦,決意抓住此‘機會’,搏上一搏,一舉擊潰爾這支看似猶豫不決、實則不堪一擊之騎兵主力!”
“朕料他,多半會留下少數人馬——頂多二百人——看守後方象徵性的糧草輜重,然後令其餘三百餘步卒精銳,傾巢而出,向爾之騎兵發起衝擊!”元修精準地分析道,“因屆時,爾之騎兵已失去賴以生存之賓士衝擊力,靜止或緩行於二百步外,在他看來,威脅已大大降低,正是他步兵發揮集團衝擊優勢之良機!當然,若他足夠謹慎,亦可能只分出一半兵力前來驅趕試探。但無論如何,在那種情境下,他大機率會選擇主動出擊!”
“只要他一動!只要他步兵主力一離開嚴整的防禦陣型,開始移動追擊,將軍,爾真正的機會便來了!”
元修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策劃驚天陰謀般的興奮與冷酷,“這時,爾便可開始施行那‘放紙鳶’之戰術!然此術,尚可再升級!其關鍵,便在於兩個字——捨得!”
“捨得?”獨孤信眼神一凝,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背後可能隱藏的殘酷。
“對!捨得!”元修斬釘截鐵地加重了語氣,“在你指揮前軍騎兵撥馬後撤,佯裝抵擋不住步兵衝擊、慌忙敗退之時,最好能預先安排一兩個身手最為敏捷、馬術最為精湛、演技最為逼真計程車兵,在回撤途中,於眾目睽睽之下,‘不慎’被敵軍的流矢‘射中’,慘叫一聲,翻身墜馬!當然,不是真要他們受傷送死!”
看到獨孤信臉上閃過一絲疑慮和不忍,元修立刻胸有成竹地安撫道:
“將軍放心!此事朕早有計較!待會兒午休過後,演武正式開始前,朕會親自下旨給主持演武、負責評判勝負的執事禮官,明確今日演武規則:凡被塗有草木灰的特製木槊、木刀點到身體要害部位,或是在交戰中不慎墜馬者,即刻視為‘陣亡’或‘重傷’,必須立刻自行退出戰場,雙方均絕不允許對其進行任何形式的後續追擊或傷害!違者嚴懲不貸!如此一來,你那‘墜馬’的勇士,只需順勢一滾,做出痛苦掙扎狀,便可安然無恙地退出場地,不僅毫髮無損,還能將這場‘敗退’的戲演得更加逼真,令敵深信不疑!”
獨孤信恍然大悟,心中對這位年輕皇帝的心思縝密、算無遺策又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敬佩和一絲隱隱的寒意。
元修繼續描繪著那幅精心設計的戰術圖景,聲音低沉而富有誘惑力:
“想象一下,你軍騎兵主力裝作被元澤步兵的雷霆衝擊嚇破了膽,倉皇失措地向後潰逃,甚至還在混亂中‘丟下’了一兩具翻滾在地的‘屍體’。元澤及其麾下部將士兵見狀,必然士氣大振,認為勝券在握,定會毫不猶豫地加速追擊,意圖一鼓作氣將你軍徹底殲滅!待他們追出百餘步,人人負重急奔,早已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原本嚴整的隊形也因追擊速度不一而開始拉長、變得散亂不堪之時……”
元修的眼中驟然閃爍起獵食者般的銳利光芒:
“將軍!便可抓住這稍縱即逝、千載難逢的戰機,猛然下令!讓你那正在‘狼狽逃竄’的一百五十騎兵,在高速賓士之中,齊齊做出那石破天驚的動作——或是整齊劃一地猛然勒馬變向,穩住身形;或是更加炫技也更具殺傷力地,直接於顛簸的馬背之上,閃電般擰身回首——向著身後那群氣喘吁吁、隊形散亂、毫無防備的追兵,射出復仇的、致命的回馬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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