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硃紅宮牆在暮色中透著一股沉沉的威壓，簷角的鎏金獸首迎著最後一縷殘陽，折射出冷冽的光。
陳淼踏著青石板路穿過殿門，靴底敲擊地面的聲響在空曠的庭院裡迴盪，竟顯得格外突兀。
往日裡往來穿梭的內侍宮女此刻都斂聲屏氣，垂首立在廊下，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凝重。
宮道旁的古柏枝繁葉茂，投下班駁的陰影，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低聲訴說著什麼。
他剛走到乾清門外，就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匆匆從裡面出來，裙裾掃過漢白玉欄杆，帶起一陣極輕的響動。
陳淼腳步一頓，看清來人時，不由得皺起了眉——竟是柳後。
柳後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繡金鳳的宮裝，領口袖邊滾著銀線鑲邊的鸞鳥紋樣，烏黑的髮髻梳得一絲不苟，斜插著一支赤金點翠步搖，垂下的珠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卻掩不住她眉宇間的慌亂。
她的臉色比往日蒼白了許多，原本總是帶著笑意的眼角此刻繃得緊緊的，眼下的青影雖用脂粉蓋了些，卻依舊清晰可見。
看見陳淼時，她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猛地停下腳步，握著帕子的手微微收緊，帕角的流蘇都絞成了一團，身後跟著的宮女也都低著頭，神色慌張，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小九。”柳後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往日裡從容得體的儀態蕩然無存：“你來了？”
陳淼拱手行禮，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一瞬，沉聲道：“臣弟聽聞宮中出事，特來探望陛下。”
他見柳後這副模樣，心頭已有了不好的預感，語氣不由得凝重了幾分，“皇嫂這是……”
柳後別過臉，避開他的目光，聲音低得像蚊子哼：“陛下他……前兩日在御花園賞荷時不慎落入水中，原以為沒什麼大礙，可這兩日……卻愈發沉重了。”
她說著，帕子捂在了唇邊，肩膀微微顫抖，“太醫來了好幾撥，都束手無策，你……你快進去看看吧。”
話語間，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隨時都可能落下。
陳淼心頭猛地一沉，像被一塊巨石砸中。
他前兩日確實來過宮裡，那時永康帝雖面色蒼白，卻還能笑著跟他說幾句話，說只是受了點風寒，養幾日便好。
當時雖有些擔心，卻也沒多想，畢竟永康帝正值壯年，素來身子康健，怎麼才過了兩日，就成了這般模樣？
他腦海中閃過前兩日探望時的情景，陛下雖然虛弱，但眼神依舊有神，還跟他討論了幾句新政的推行情況，怎麼會突然就病重了呢？
“怎麼會這樣？”陳淼的聲音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眉頭皺得更緊了：“前兩日臣弟來看望皇兄時還好好的……”
柳後搖了搖頭，淚水終是忍不住滑落下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強打起精神：“誰也沒想到會這樣……落水那日天色已晚，湖水又涼，許是寒氣入了骨吧。”
她頓了頓，催促道，“不說這些了，小九快隨我進去吧。。”
陳淼點點頭，壓下心頭的震驚與疑惑，跟著柳後往裡走。
宮內光線昏暗，殿角的炭盆燃得正旺，卻驅不散空氣中的藥味與沉悶，幾個太醫正垂首立在殿中，神色凝重，見陳淼進來，都慌忙行禮，眼神裡卻帶著幾分愧疚與無奈。
殿內的香爐裡燃著安神香，可那香氣也無法沖淡這壓抑的氛圍。
陳淼沒心思理會他們，目光徑直投向龍床上的身影，永康帝躺在明黃色的錦被裡，臉色白得像紙，嘴唇乾裂，往日裡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緊閉著，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口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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