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那件,都快舊成抹布了。”
隨著包袱內的物件一個個被取出來,小小的桌案上很快就被擺的滿滿當當。
李采薇終於提起了興趣,調整了一下情緒走過來檢視,然而當她看到桌上擺放的麻繩、桐油以及那隻木刨時,目光卻驟然一凝。
家裡的木器不多,暫時沒有需要修繕的地方。
這三樣東西同時出現,讓李采薇腦海中誕生了一個讓她有些隱隱不安的想法。
“李牧……你該不會是想要制弓吧?”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李牧倒也沒否認,十分乾脆的點了點頭道:“進山打獵,如果有一把獵弓的話會輕鬆許多,現在肉價漲到了天上,一頭羊就能換到三百斤糧,要是多打幾頭獵物回來,日子便能好過不少。”
“官府有律令的,不允許民間私自制作使用弓箭,一經發現可是砍頭的罪過!”李采薇被李牧的想法嚇了一跳,壓低了聲音:“李牧,你不要冒險了,咱們安分規矩一點不行嗎?”
李牧聞言舔了舔嘴唇,目光平靜深邃。
他緩緩開口道:“采薇,你有沒有見過亂葬崗上的景象?那上面埋著的都是最守規矩的農夫,他們大部分人勤勤懇懇、不偷不搶,不敢對律法有半分違逆。”
“可他們的下場是什麼?”
“是餓死,是交不出皇糧被打死,是生了病沒錢治活活躺在床上疼死!”
李牧停頓了一下,在略顯昏暗的屋子裡,他的雙眸似乎在泛著某種銳利的光澤:“這年月,當個安安分分守規矩的順民根本活不下去,而是些不尊法令的奸商、黑幫、貪官汙吏乃至盜匪,反而一個個生活都很滋潤。”
“我寧可過三個月衣食無憂的富足生活,也不願意像亂葬崗上那些順民一樣,憋憋屈屈的活上三十年,連死都找不到一塊土來埋。”
這話就像是一個驚雷,直接在李采薇的腦海中炸響。
她出身貧苦,自幼便被灌輸要遵從皇命、恪守律法,從小到大都活的小心翼翼。
即便官府再壓榨、律法再嚴苛,她也從未想過質疑,更不曾想要反抗。
李采薇怔怔地望著李牧,眼中滿是複雜的神色。
她從未想過,自己一直以來的安分守己,其實只是自欺欺人的懦弱罷了。
李牧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割開了她心中那層厚厚的繭,露出了裡面深藏的無奈與不甘。
“可是……”她張了張嘴,聲音有些發顫,“若是被官府發現,咱們可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李牧輕輕嘆了口氣,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采薇,這世道本就沒有退路!咱們若是繼續守著那些規矩,遲早也會像亂葬崗上的人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去,我不想那樣,也不想你那樣。”
李采薇低下頭,沉默良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可……可你要小心。”
李牧咧嘴一笑:“放心,我可是很惜命的!”
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將桌上的麻繩、桐油和木刨收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屋角的櫃子裡。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和李牧的生活將不再平靜,但她更清楚,李牧的決定是為了讓他們活下去。
更好的活下去。
……
夜深了,李牧坐在油燈下,開始仔細的搓揉著麻繩,將其泡進桐油內,進行製作弓弦的前期準備。
屋外,風聲漸起,吹得窗欞微微作響,彷彿在低語著什麼。
而此刻,遠在村外的山林中,一隻野狼正仰天長嘯,聲音淒厲而悠長,彷彿在預示著什麼。
李牧抬起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這世道,終究是要靠自己掙出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