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鎮。
七月的暑氣像團裹著砂礫的溼布,沉甸甸壓在五彩鎮上空。
縣疾控中心大樓外的梧桐葉蔫頭耷腦,連蟬鳴都帶著股有氣無力的綿軟。周婷攥著記錄本站在樹蔭裡,後頸汗珠順著制服領口往下滑,她抬手扇了扇風,瞥見畜牧站那輛掉漆的皮卡車正從街角轉過來。
“王站長,真要去黃財家?”她望著駕駛座上叼著半截煙的王前進,對方黝黑的麵皮在煙霧後泛著油光。
王前進滅掉菸頭,“那廝可是出了名的滾刀肉,上次在農貿市場逮著他賣注水肉,愣是讓三個大漢按不住。之前李家村偷挖病死疫豬的事就是他乾的,只是我沒抓到確切證據,這次高家村的事已經有了實證,一定要逮住他,順著這條線肯定能釣到大魚。請您跟我一起過去,是想用您的身份震一震他。”
“我的身份?我就一縣疾控中心的小職員,出去執行公務都是看別人臉色,我能鎮住誰?”
“按照我對黃財的瞭解,他應該是認識你的。”
周婷明白了王前進的意思,小縣城不大,黃財這個人精對各種關係門清,當然也知道她的姐夫是李警官,而李警官曾經抓過黃財。
王前進把菸頭彈出窗外,火星在空中劃出紅色弧線:“高小杉他娘哭得背過氣三回,不能這種悲劇重演。”
皮卡車拐進黃泥巷,輪胎碾過滿地西瓜皮,在貼滿小廣告的磚牆前剎住。
周婷剛推開車門,腐臭味混著泔水味撲面而來,黃財家斑駁的鐵門旁還堆著昨夜吃剩的龍蝦殼,紅油在門縫處凝成暗褐色痂。
“黃老闆在家不?”王前進拍響鐵門,震得牆頭枯草簌簌掉灰。門縫裡探出張浮腫的胖臉,黃財套著油光發亮的跨欄背心,脖子上金鍊子隨著吞嚥動作直晃悠:“這不是王站長麼?什麼風把您吹來啦?”
周婷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纏著創可貼,指縫裡殘留著暗紅色汙漬。黃財的三角眼在兩人身上轉了兩圈,突然扯著嗓子喊:“哎呦喂,我這小本買賣可經不起查啊!”
“高家村兩頭病豬,是你收的吧?”王前進單刀直入。
黃財臉上肥肉抖了抖,轉身往屋裡挪:“什麼病豬?我這兒只收檢疫合格的。”
屋裡傳來塑膠盆摔在地上的脆響,周婷瞥見牆角堆著幾個鼓囊囊的蛇皮袋,蒼蠅嗡嗡地圍著打轉。
“高小杉他娘可認得你。”王前進掏出手機,螢幕上是黃財站在豬圈邊的照片,背景正式高小杉家的豬圈,“沒想到吧,你跟高小杉交易時,有人拍了照。”
黃財的汗珠順著鼻尖砸在水泥地上,他忽然換上副諂媚笑臉:“您看這鬧的,我這不是怕擔責任嘛。”他摸出包軟中華,煙盒癟得像被踩過一腳,“那兩頭豬確實不太精神,但確實沒死。”
“那兩頭病豬去了哪裡?”王前進問。
黃財眼神閃爍。
“到底去哪兒了?高小杉和高大山因為接觸過病死豬,現在已經死在醫院,你也接觸過,你真不怕死嗎?”王前進提高聲音。
黃財神色糾結。
“你收了病死豬,肯定要有個屠宰的地方,正規屠宰場不會收,你應該有自己的屠宰場吧,帶我們去屠宰場。”周婷突然開口,黃財的手僵在半空,菸捲“啪嗒”掉在腳面上。
他猛地轉身撞翻臉盆,汙水在水泥地上蜿蜒成河:“什麼屠宰場?我不知道!”
王前進跨前一步,影子完全罩住黃財:“高小杉發病前三天,你在他家後院待了四十七分鐘。”他掏出記事本,鋼筆尖戳在某個數字上,“根據監控,當天你從高家村出來之後直接去了鎮東頭廢棄的化肥廠。”
黃財的後背重重撞在門框上,牆灰簌簌落在他發亮的腦門上。這個在菜市場跟人砍價能砍出血的潑皮,此刻像被抽了筋的癩蛤蟆般癱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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