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重症醫學科的主任醫師,張靜和一般不直接參與常規手術,但眼前這個病人不同。
現在手術室裡的這個患者是一位年輕的22歲姑娘,名叫張蘭,她從西部偏遠地區來A市工作,因為學歷不高,只能從事一些低門檻服務類的工作,之前在一家健身俱樂部從事前臺接待工作,後來該健身俱樂部老闆攜款跑路,欠了員工幾個月的工資,張蘭沒有辦法,只能去一家餐館當服務員。
因為不熟悉操作,失誤引爆了液體酒精燃料,導致全身大面積燒傷。剛入院時,燒傷科醫生制定了補液計劃,使用抗生素,但張蘭還是出現嚴重感染,被轉移至重症醫學科。
經過一段時間治療,感染被控制住,但燒傷形成的痂皮要儘快切除並需要植皮手術覆蓋創面。
因此,今晚的這臺手術就由重症醫學科的張靜和主任和燒傷科的劉主任一起進行,時刻關注劉蘭的狀況。
張靜和身穿藍綠色手術服,後背已洇出深色汗漬。主刀的劉主任手穩如磐石,銀針在燒焦的皮肉間穿梭,將一塊異種皮精準縫合在患者暴露的創面上。
燒傷患者劉蘭的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這個22歲的姑娘安靜地躺在手術檯上,面部結著焦黑的血痂,因為深度麻醉,她一動不動。
張靜和想起第一次見到劉蘭的場景——
那時劉蘭被抬上轉運床,燒傷創面從脖頸蔓延至腳踝,工作服殘片與面板粘連,空氣中瀰漫著蛋白質燒焦的腥糊氣味兒。
劉蘭沒有家屬在身邊,甚至連朋友都沒有,飯店老闆一聽治療費用,立刻推卸責任。
“都是她違規操作,這醫藥費不能都讓我出了,再說我飯店一直虧損,實在沒有現金週轉,劉蘭她自己應該有醫保。”飯店老闆攥著皺巴巴的賠償協議要劉蘭簽字。
“先救人。“張靜和扯掉對方手裡的紙,並聯系醫務科說明情況。
張蘭順利住院治療,沒有親人朋友在身邊,張靜和對這個病人格外關注。
植皮手術要分階段進行,這次手術很成功,但術後養護非常重要,張蘭依然由重症醫學科負責。
凌晨三點,特護病房內,張靜和正在觀察劉蘭的情況。
“張主任,您有好幾個未接來電。“護士長第三次探進頭時,張靜和正在調整儀器引數。
結束後,張靜和走出病房,接過手機,都是丈夫李榮耀打來的。
她盯著水床上盪漾的波紋,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波士頓做fellow的日子,那時裡榮耀總在實驗室熬通宵,她便抱著醫學英文詞典睡在值班室。
護士長心疼地說:“張主任,這裡我來盯著就行,您已經一天一夜沒閤眼了,休息會兒,這麼多未接來電,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
張靜和這才想起今天是丈夫李榮耀回國的日子。開啟手機,兒子李喬一個未接來電,李榮耀一個未接來電,還有幾條未讀微信。
點開微信留言。
兒子李喬:“媽,我今天回家收拾下鄉採風的東西,給你打電話沒人接,也沒重要的事,我明天就跟同學一起坐火車出發,不用擔心,等到了目的地再聯絡。”
丈夫李榮耀:“靜和,我在單位有實驗,晚上不一定回,不用等我。還有兒子下鄉採風的事,你知道嗎?有時間勸勸他。”
張靜和本來還有些內疚因為工作疏忽丈夫和兒子,但看到丈夫的微信留言,這份內疚瞬間沒了,立刻回資訊說:“兒子採風的事是除了你,家裡其他人都同意的,你有時間多跟兒子溝通。”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回資訊,不知是在忙工作還是睡著了。
張靜和放下手機,準備在醫生休息室眯一會兒,明天還有一堆工作等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