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樂團的?”李喬故意提出問題,試探男人是否完全恢復神智。
男人苦笑著指指心口:“從前是揚琴首席,現在……“他晃了晃裝速效救心丸的藥瓶,“老毛病了,今天真是多謝你了,你是中醫?”
錢樹森突然插話:“揚琴啊!那聲音像下雨似的!”
“是雨打芭蕉。”李喬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琴盒上輕叩。
中年男人的眼睛定在李喬的琴盒上,眼神突然亮了:“小夥子懂行!現在年輕人聽交響樂的多,能聽出江南絲竹韻味的少,你的醫術和琴可是家學淵源?”
“他爺爺是中醫館坐堂大夫,自己又是音樂系才子。“湯陽往男人手裡塞了瓶礦泉水,“您這病急起來真要命,怎麼一個人出門?”
男人擰瓶蓋的手頓住了:“樂團解散前最後一場巡演,不想麻煩別人。“他望著窗外飛逝的稻田,突然說:“二十年前我曾有幸聽過一場胡琴獨奏,拉《病中吟》的先生能把琴絃拉進人骨頭縫裡。”
男人從西裝內袋掏出張泛黃照片:穿長衫的老者正在除錯一把胡琴,背景是“李氏中醫館”的鎏金匾額。
“後來我託人尋找,都說那位琴師南遷了。“男人的目光掃過李喬的琴盒,“小兄弟,能否讓我看看你的胡琴?”
琴盒開啟的剎那,男人瞳孔驟縮。
“這是我太爺爺的琴。”李喬的指尖撫過琴桿,“他總說琴音通脈,能聽出人身體裡的山水。”
男人突然劇烈咳嗽,李喬急忙將男人瓶子裡的藥倒出一顆塞進男人嘴裡。
男人氣息緩和,從公文包底層抽出一本樂譜,泛黃紙頁顯示著年代久遠。
“這是當年琴師即興加的華彩段,我憑記憶記了部分……“”他的手指在曲譜上顫抖,“可惜總覺著缺了魂兒。”
李喬接過樂譜的瞬間,火車穿透雨幕。雨點噼裡啪啦砸在車窗上。
李喬盯著樂譜出神,二胡琴弓無意識地拉出幾個散音,竟與殘缺的曲譜完美融合。
“就是這個韻!”男人猛地抓住李喬手腕,“可以彈完這首曲子嗎?”
這首曲子是當年太爺爺教給李喬,李喬天資聰穎,聽了一遍竟能完整記下。
李喬憑著記憶拉出音符,當第一個音符撞碎雨幕時,整個車廂的嘈雜都靜了下來。
中年男人閤眼傾聽,突然卡在某個和絃處。李喬的琴弓驟停,指尖在弦上輕輕一按:“這裡該用商羽調式,太爺爺說能通心脈。”他即興拉出段旋律,男人猛地睜眼,藥瓶從口袋滑落都未察覺。
“對!就是這種感覺!”男人用手指在桌板敲出節奏。
火車減速進站時,雨已經停了。
李喬把銀針收回鋁盒,“您的情況,下車後一定要找醫生看看。”
中年男人下車時,對李喬表示非常感謝,並要留下李喬的聯絡方式,被李喬婉拒了,但留了一張“李氏中醫館”的名片。
李喬把二胡放進琴盒時,他忽然想起太爺爺的話:“咱們家行醫也奏樂,都是在天地間找那口氣。”
火車鳴笛在身後拉長音調,像支未盡的二胡曲,載著未完的故事駛向雨幕深處。
下一站便是五彩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