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鎮,五彩民宿。
兩年前,李喬從音樂專業大學畢業後,開了一家音樂工作室,成為小有名氣的音樂人,並在去年與張楚楚確定了戀人關係。張楚楚考上碩博連讀的研究生,導師正是李喬的父親李榮耀。暑假,李喬陪楚楚回到五彩鎮,住在楚楚家的五彩民宿。
五彩鎮的夏天,總比別處多幾分溼潤的厚重。五彩民宿院牆上爬著蔥蘢的薔薇。葡萄架篩下細碎跳躍的光斑,落在張楚楚彎起的脊背上。她正踮著腳,將剛洗淨、還滴著水珠的雪白床單用力抖開,搭上晾衣繩。水珠濺落在腳背,沁涼一片。
閣樓那扇朝西的小窗“吱呀”一聲被推開,探出李喬的臉。他額髮被薄汗濡溼了幾縷,貼在光潔的額角,陽光落在他眼裡,亮得驚人。
“楚楚,快來!看我翻出了什麼寶貝!”
張楚楚仰起臉,笑意從眼底漾開。五年前那個疫情洶洶的夏天,也是在這方小小的院落,消毒水的氣味幾乎蓋過了河水的微腥。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轉身穿過迴廊,木樓梯在她腳下發出熟悉而溫厚的聲音。
閣樓裡瀰漫著經年塵土和舊木頭混合的氣息。角落裡,一隻蒙塵的舊吉他琴盒靜靜躺著,像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李喬半跪著,正小心翼翼地拂去盒蓋上的灰塵,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蓋子掀開,松香陳年的微辛氣息幽幽散開,一把木吉他安靜地躺在褪色的絨布裡,琴頸溫潤,桐木面板的紋理在昏暗中依舊清晰。
“還以為早丟了……”李喬的聲音有些發澀,手指珍重地撫過琴絃,帶起一聲低沉喑啞的嗡鳴,在寂靜的閣樓裡漾開細小的漣漪。他撥動琴絃試了幾個音,調子有些飄忽。
一張摺疊得方正的、邊緣已微微泛黃起毛的紙,從琴箱深處滑落出來,無聲地飄落在積了薄灰的地板上。
張楚楚彎腰拾起。展開,是手繪的五線譜,墨跡深深淺淺,塗改的痕跡遍佈其間,如同當年疫情中紛亂的心緒。稿紙頂端,兩個稍顯稚拙卻力透紙背的字跡——《晨脈》。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隔離點冰冷的燈光,防護服摩擦的窸窣,爺爺李承志隔著防護服搭在病人腕上那沉穩枯瘦的手指,深夜門縫下固執透出的燈光,還有那斷斷續續、在寂靜裡摸索著生命回聲的琴聲……所有的畫面與氣息,裹挾著那個夏天特有的沉重與微光,洶湧而至。
“是它!”張楚楚指尖拂過那些音符,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紙上沉睡的旋律,“你熬了好幾個通宵,湯陽他們還總嫌調子不夠‘燃’的手稿。”
李喬的目光也黏在那泛黃的紙頁上,半晌,他抱著吉他站起身:“走,下去試試。”
院子裡,葡萄藤蔓在午後的薰風裡慵懶地舒展葉片。李喬拖了把竹椅,在濃密的綠蔭下坐定。陽光透過葉隙,在他身上投下晃動的光斑。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指尖按上冰涼的琴絃。
第一個音符跳出,生澀,乾啞,像久未開啟的門軸。但很快,那熟悉的、帶著探尋意味的旋律線,如同深埋地底的溪流被重新掘開,開始斷斷續續地在院子裡流淌起來。是那首《晨脈》的前奏。
“晨霧鎖河灣,藥爐映寒霜……”李喬低聲哼唱,嗓音比少年時低沉了許多,沙啞裡沉澱著歲月的顆粒感。他的手指在弦上移動,時而順暢,時而凝滯,努力追索著記憶裡那些跳躍的音符和沉重的情感。
張楚楚倚在廊柱旁靜靜聽著。當李喬的指尖在一個和絃上遲疑地頓住,眉頭緊鎖,反覆嘗試卻總是差一點時,她忽然開口,清潤的聲音很自然地接了上去,哼唱出一段婉轉而略帶憂傷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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