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與楊三多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都是滿臉的失望。
偏偏岑子清不知趣的問:“太尉,這是……失敗了?”
小梁哥倒是看得開:“這麼大一座山,哪能說倒就倒,不礙事不礙事。”
說話間,採石場的煙塵漸漸散去,露出了裸露的山體。
王小乙眼尖,突然指著採石場大呼:“太尉,好像有些不對勁。”
眾人都被這一聲高呼吸引,將目光投向採石場。
採石場那道高崖上的石頭不停的剝落,引得塵土飛揚。
雖然隔著有一里遠,沉悶的“咔咔”聲依然鑽入耳中,令人寒毛倒豎。
沈放一振,這是山體開裂的聲音?
咔咔聲越來越響,期間還伴隨著金玉斷裂的脆響。
岑子清與梁興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驚詫。
漫山遍野的採石民工好似得了統一號令般,瞪圓了眼,伸長了脖子,滿臉不可思議的盯著那道數十丈高的陡崖。
突然,陡崖從頂端開始裂開一條巨大的裂縫,彷彿有一把無形的刀從天劈下,半座山峰在巨大的轟鳴聲中轟然倒塌,氣浪裹挾著渾黃色的泥塵,向四方快速衝去。
臨近山上的樹木隨著氣浪猛然傾向一側,嘩啦嘩啦的抖動起來。
民工們從未見過如此震懾人心的山崩地裂,尤其還是在眼前。
對大地的敬畏之心,讓不少人紛紛下跪,虔誠的趴倒於地,在他們看來,唯有神靈才能造成如此聲勢巨大的崩裂。
沈放自己都禁不住暗自感嘆,整道斷崖脫離山體造成的山體滑坡實在是震撼啊。
許久,楊三多眼含熱淚,顫抖著喃喃自語。
“直他娘,火藥竟然有此等威力。”
沈放拍拍楊三多的肩膀,謂然道:“若是你能將它弄成顆粒狀,它的威力會更大。”
楊三多雖然是這些人中最瞭解火藥的人,此前他製作的震天雷不過是殺傷士兵,破壞城牆罷了。
相對於眼前這座緻密的石頭山崩裂,那些爆炸渺小如蟻。
“三,火藥的威力足以改變往後戰爭的形態,金軍再強,他也抵擋不住火器的爆炸。”
沈放嘆了一口氣,又道:“現在明白我為何讓你專心一意的搗鼓火藥了吧?”
“西軍自立於這個世界開始,它就在改變世界,而你楊三多今後將載入史冊,流傳萬世。”
身邊突然響起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緩過神來的採石工湧向了採石場,更多的人則向沈放等人站立的位置圍了過來。
“不講兩句?”楊三多陰雲散盡,一臉的陽光。
他明白,沈放的殺手鐧正是施展的時候。
沈放納悶:“講什麼?”
“鼓譟啊!這絕佳的機會,頭兒你想放過嗎?”
沈放清了清喉嚨,感覺胸中氣息飽滿,躍躍然破體而出。
身旁的岑子清躍上一塊大石,振臂高呼:“肅靜!”
騷動的人群終於漸漸的平靜了下來,臉上的興奮之色依然未退。
岑子清從大石上跳下,請沈放登了上去。
沈放眼神同樣熱切,醞釀已久的話震動山谷。
“將士們,老鄉們!你們正在幹著的事,與那倒塌的高崖一般,轟轟烈烈!”
“自今日起,參與採石、碎石、運石的老鄉們工錢翻倍!”
“好!”
“好!”
巨大的叫好聲紛亂四起,民工們興奮得滿臉發光。
沈放抬手,壓制住了喧囂的呼喊聲。
“將士們,老鄉們,咱們西軍為何無往不利,戰無不勝?正是與今天大夥兒的汗水血水分不開,正是你們的不畏艱辛,源源不斷的震天雷才送往戰場,保住了我西軍將士的性命,更殲滅了殺害我父母妻兒的胡虜!”
“就在這塊大宋土地以北二百里,金賊依然佔據著我大宋的榆次縣、太原府,隨時都可能對我西軍陣地發動進攻。”
“我在想,你們之中有許多人都是河東好男兒,這片土地本是你們祖祖輩輩休養生息的熱土,如今卻被金賊佔了去。”
沈放猛然振臂高呼:“我大宋西軍為何像釘子一樣紮根於此,面對金賊的鐵甲洪流絲毫不退一步?今天就告訴大家夥兒,為的是奪回故土,將入侵的敵人全部殺死!”
這一聲高呼,將軍民醞釀已久的激忿之情頓時引燃。
岑子清本就是河東人,聽聞至此,激動高呼:“殺胡虜,復故土!”
“殺胡虜!復故土!”
“殺胡虜!復故土!”
“殺胡虜!復故土!”
數以萬計的軍民齊聲高喝,淚流滿面。
激昂的喝聲穿透蒼穹,風雲為之變色,酷暑為之退避。
就在半年前,河東這片土地上數十大宋禁軍與金軍鏖戰數月,有解潛這樣血性的將軍,有張孝純、王稟那樣的不屈的太原守軍,更有更多一觸即潰的大宋禁軍。
河東百姓們希望與失望交集,到了最後,等來的卻是朝廷一紙全軍後撤的聖旨。
最終,他們被拋棄了,祖祖輩輩生活的土地被金賊佔領,父母兄弟死的死,逃的逃,廣大的太原汾河谷地屍橫遍野,道死於途。
僥倖活下來的人,女人被姦淫,男人被奴役,山河失色,大地不眠。
西軍,還是井陘道堅守的西軍出兵,與金賊血戰不止,一步一步將失去的土地,離散的民心收攏,最終雷霆一擊,將在汴京城下燒殺搶掠,作威作福的金人鐵騎擊走,才有了汾州如今平靜安寧的生活。
積壓在軍民們胸口怒火與哀傷一經爆發,形成了一股不可收拾的洪流。
沈放有如天神降世,開山劈石,他的號召,如何能不聽。
沈放望著眼前來往不絕,勤奮不息的民工隊伍,心中亦是感嘆不已。
老百姓活著圖個啥?
不就是安居樂業,子孫平安,代代相傳麼?
可是這吃人的世道逼得淳樸的百姓成了吃人的惡魔,自己有幸活在當下,既然有這個能力,為何不捨棄一切,為這片土地上勤懇善良的百姓做些事?
那些流民蛻變成的巨寇還在南方作亂,康王帳下的兵將還在眼皮底下覬覦,北方的強敵更是厲兵秣馬,虎視眈眈。
沈放此前還在猶豫,還在想方設法儘量避免殺戮和無辜的死亡。
可如今看來,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亂世當用重典,北方的蠻族可沒有慈悲心腸。
刀已亮,血必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