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在這東平湖邊活了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見著這麼威風凜凜,軍紀嚴明的軍隊。”
劉老漢一邊替許延包紮傷口,一邊不住的感嘆。
“這些年,梁山的老少爺們活的豬狗不如,先是李彥那閹賊禍害八百里梁山水泊,聯合些惡吏狗官圍了水泊,橫徵暴斂,絕了鄆州百姓的活路。”
“後來出了個宋江,本以為隨他殺惡吏,除霸王,百姓們的苦日子當到盡頭了。”
“誰知朝廷派大軍來圍剿,就地徵糧徵丁,我那痴兒也被抓了去。”
“我兒腦瓜子不靈,可是人畜無害呀!徵入軍中後一個伺候不周,被軍中惡霸一刀砍了腦袋,還汙衊我兒謀逆。”
“你說我那痴兒犯了何罪,至於一刀砍死嗎?”
“宋江轉戰他方之後,這梁山水泊就從未安寧過了,一撥接一撥的大王聚眾成匪,官府應付不了,乾脆衙門不出,城門也不開。”
“這地肥魚美的好地方,從此變成了人間地獄嘍。”
劉老漢說著,眼眶裡又是老淚縱橫。
“高託山的望仙山義軍,張仙的敢熾軍先後流竄梁山水泊,年少力壯的年輕人全被裹挾著走了,不走不成呀,肚皮都填不飽,橫豎一個死。”
“待他二人被朝廷剿滅,回到鄆州地面的年輕人不足二成,多少戶人家家破人亡呀!”
“老天爺還是不睜眼,又來了孫列、楊天王、徐進、劉大郎,一撥接著一撥的打,這東平湖底都快被白骨鋪平了。”
許延望了一眼綠汪汪的東平湖,肚子劇烈的痙攣著。
“唉……”劉老漢絕望道:“老天爺是要我劉家絕後了。”
許延沒有插嘴,只靜靜的聽著,他知曉,劉老漢這一輩子的苦水,都等著這一刻在宣洩。
“我那兒媳相貌平平,又是個殘疾,老漢看勢頭不對,就給她穿了男兒衣裳,糊黑了臉,免遭罪。”
“誰知楊天王那天殺的,有日派人尋老漢,想請老漢去給他弄幾副金創膏。”
“老漢我外出尋草藥,我那兒媳正巧在湖裡洗梳,被那些狼胚子發現是個娘子,一窩蜂湧上去……”
劉老漢哽咽不能言,許延只好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的拍著。
“事後,我兒媳回屋,抱著一歲多的孫兒,頭也不回的投到湖裡去了。”
“天哪!”劉老漢仰起頭,怒吼一聲,“老漢只恨自己雙腿兩拐,走路都不穩當,若是有許將軍這等威風堂堂,早入博州城宰了楊天王那畜生東西了。”
許延被劉老漢的悲催遭遇震驚了,也悲傷了。
噗通!
許延突然跪了下去。
“許將軍,你這是為何?”劉老漢回過神來,驚詫的問。
“劉老爹,我許延一家老小都死於韃子之手,如今也是個孤兒,若是老爹你不嫌棄,由我許延給您養老。”
劉老漢異常驚訝,連忙扶著許延的雙臂,卻哪裡能將身形魁梧的許延扶起。
“老爹,你若認了我這乾兒子,那做兒子的替老爹報仇,不就合適了麼?”
劉老漢驚訝道:“你想尋哪個報仇?”
“楊天王!”
“楊天王?”
“對。”
劉老漢指著湖裡暢快洗漱的百餘士兵:“就憑這些人馬?楊天王可是有數萬嘍囉呀!”
“嘿嘿,老爹,西軍打仗從不單槍匹馬,待我殺至博州城,說不準援兵已鋪天蓋地的湧來了。”
“可是,你如何入城?楊天王那賊人精得很,博州城囤積的糧食又多……”
“糧食?”許延兩眼放光,“對了,老爹你是入過博州城的,可知他楊天王囤了多少糧食?”
劉老漢嘆了一口氣:“這楊天王開始也是打著替天行道的名號招攬義士,可沒多久完全走了樣,欺男霸女,橫行鄉里。這方圓百里都給他搶了遍,稍有抵抗之人要麼被殺,要麼被抓。”
“楊賊子曾吹噓,他城中的糧食,夠他三萬弟兄吃三年。老漢曾進過他霸佔的城隍廟,廟裡頭菩薩都砸了,堆滿了酒缸,光釀酒坊就有十餘個呢。”
許延點點頭:“如此便好,咱西軍將士在北地抵抗著金人,他們這些敗類卻在後方欺壓百姓,天道好輪迴,這回定然不教他們有好果子吃。”
劉老漢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許將軍,你可要當心了,楊賊子與齊州城的孫列,水鼓山的劉大郎可是拜把子兄弟,他們若是合為一夥,可有五萬之眾呀。”
“老爹,先不管那些流寇,不值一提。這鄆州城和梁山水泊是什麼人在把持著,極是厲害!”
劉老漢將許延的衣袖翻了回去,道:“原本是鄆州本地的一個豪民李太子在把持,後來聽說城內混了一夥官兵進去,將李太子等幾個首領殺了,奪了城子。至於到底是什麼人物,老漢我也不清楚。”
“可是陽穀縣裡的孔彥舟?”
劉老漢搖搖頭:“不像。楊賊子曾與李太子一道,和孔鈐轄多次拼殺,那些官兵一碰就逃,之後再也不敢踏過景陽岡一步。”
許延聽了很是納悶。
昨日黃昏埋伏在運河邊上的軍隊不是孔彥舟的人,又會是誰呢?
那夥人戰鬥力極強,手段也高明,若不是順州軍久經沙場,上下齊心,還真給他們包了餃子了。
看來,張瓊說的對,要想解開謎團,必須攻入鄆州城才行。
此前沈宋的斥候兵已探知,水泊入口一帶,唯有鄆州城一座城池。
林指揮使他們入了水泊之中,情況會更為兇險,能在八百里梁山水泊討生活之人,水性必然了得。
正在此時,茅廬外面的湖中響起了驚呼聲。
許延一凜,丟下劉老漢一個箭步竄了出去。
“水猴子,他孃的水裡有水猴子,弟兄們快快上岸!”
“怎麼回事?”
“水裡有邪性玩意兒……”
許延跑至湖邊時,騎兵們正拼命的往岸上跑,戰馬受驚,在淺水區裡不停的跳騰,“咴咴”不斷嘶鳴,攪得湖水水花四濺,渾濁不堪。
副將孫彬跑過來,喘著氣大叫:“這湖水裡有邪性東西,有弟兄被拖著走,幸好人多,拉回來了。”
許延驚異道:“什麼邪性東西,該不會是將士們鬧著玩吧?”
“不會,那東西拖著一名弟兄的腿,快速的向深水中拖,湖水都扯出一串水花了。”
“可知是哪位弟兄,喚來瞧瞧他的腳。”
孫彬想想有道理,又折返回去,大聲呼喝著尋人去了。
許延猛然想起劉老漢說的“湖底裡鋪滿了白骨”,大白天的太陽底下,手上汗毛都豎了起來。
“直娘賊,該不會大白天都爬上來吧?”
許延正喃喃自語,身後響起了劉老漢洪鐘一般的嗓門。
“樊家兄弟,別鬧騰!他們不是壞人!”
劉老漢的聲音實在是響亮,頓時把順州軍騎兵們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
劉老漢叫喚了兩聲,又低下頭,撿了塊石頭,用力的向湖中投去。
別看劉老漢一甲子的年紀,一塊石頭丟得比青壯小夥子還遠。
就在眾將士怔怔的瞧著劉老漢時,十幾丈開外的湖面上水花突起,兩顆腦袋同時竄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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