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畸亭低低嘆了口氣。
無根生方才那副模樣,癲狂得不像他,定然是出了大事。
可即便是在漫畫裡流傳的“故事”裡,無根生也始終籠著一層迷霧,叫人看不真切。
何況……自己知道得實在有限。
畢竟系統對所謂的“主線”記憶進行了封鎖……
往後的路,自個兒得加倍小心才是。
還有無根生提到的棺材,也是系統所說的“沉眠之柩”……
這就有意思了。
沉眠這個詞兒……通常指的是深睡難醒。
系統用上這個詞,那棺材裡躺著的,恐怕不是死人,絕對是個活物!
谷畸亭抬手揉了揉眉心,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像是要把胸中那股莫名的焦躁壓下去。
“先別想這些,把東西弄回來再說。”
約定的地方在峰下一處乾涸河床的拐彎。
幾塊巨大的鵝卵石堆在那裡,像個簡陋的路標。
谷畸亭到得早,四下無人。
他索性盤膝坐下,閉目調息,試圖讓翻湧的心緒沉靜下來。
周遭死寂一片,連蟲鳴鳥叫都消失了,只有風颳過裸露石頭的嗚咽聲。
這地方安靜得過分,反倒讓人心頭無端繃緊。
忽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急又衝,踩在乾硬的碎石河床上,發出咯吱的碎響。這
谷畸亭猛地睜開眼,從石隙間投向聲音的來處。
來人二十來歲,身形挺拔利落。
穿著一身灰白色的襯衣,肘部打著補丁,米黃色的褲子利落地扎進綁腿,腳踩結實千層底布鞋。
這身打扮透著江湖闖蕩的精悍勁兒,卻也浸透處一股兒經歷風霜的舊氣。
最扎眼的是他那張臉。
一個圓乎乎的光頭,臉上稜角分明,眉眼間桀驁畢露。
嘴唇緊抿,滿臉寫著“老子不爽”。
腰間掛著一副手套,銀白色的,樣式奇特,關節處綴著幾片薄金屬甲片。
正是日後為其闖下“兇伶”名號的那副媒介手套。
青年腳步帶風,直抵巨石堆前。
雙手叉腰,毫不客氣地揚聲嚷道。
“喂!姓谷的?到了就吱聲!躲貓貓呢?老子沒閒工夫陪你在這兒耗!”
說起來,谷畸亭可比夏柳青入全性早。
可這口氣,哪有半分對“前輩”的敬重。
谷畸亭慢悠悠從石頭後踱出,臉上沒什麼表情,目光淡淡掃過青年。
“嗓門不小,夏柳青你這一臉不爽的樣子是給誰看的?”
夏柳青嘴角一撇,冷哼一聲道。
“嘖~我常聽金鳳說起你,說你與她還有老高是跟在掌門身邊時間最長的人兒,今兒這麼一瞧著……長得還真挺沉穩的啊。”
沉穩二字被他咬得很重。
分明是說谷畸亭看著有些中看不中用。
谷畸亭沒接話茬,徑直道。
“掌門交代的事,叫咱們去抬一副棺材。事不宜遲,走。”
說完抬腳就往河床上游去。
“慢著!”
夏柳青身形一晃,已橫在谷畸亭身前,動作快得差點兒讓谷畸亭都沒看清、
“往哪兒走?古藍觀那破地方,荒了百八十年,縮在山褶子裡頭,正經路早讓泥石流衝沒了!我知道一條近道,翻過前面那道鷹嘴梁,能省一天半的腳程!”
他下巴一揚,自信滿滿,眼神卻明明白白寫著。
你他孃的別拖後腿,更別想搶功。
谷畸亭腳步一頓,平靜地看著眼前這頭躁動的小子。
“鷹嘴梁?前些日子我路過那裡,碎石浮土,一步一險。掌門交代的可是搬東西,不是去玩命兒。繞遠一點,走西邊那條老獵道,雖然多費點時辰,可勝在穩妥。”
“穩妥?”
夏柳青嗤笑一聲,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老谷啊!您這‘穩’字經念得倒熟!掌門急著要那口棺材,必有深意!磨磨蹭蹭耽誤了大事,你擔待得起?再說了,”他拍了拍腰間手套,眼神變得極為自負,“有我在,塌方算個屁!您要是腿腳不靈便,我背您飛過去都成!”
這話聽著刺耳。
谷畸亭實在沒想到,這夏老頭兒,年輕的時候是這麼個倔驢。
嘿!
怪不得金鳳老孃們兒,這麼多年都不喜歡他。
“夏柳青..”
“你這性子,哼!很容易出問題的。道家講‘欲速則不達’,你越想快,腳下越容易踩空,反而離目標越遠。佛家說‘心浮氣躁易入魔障’,你這一身的刺和火,就是最大的破綻。至於儒家……”谷畸亭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牽動了一下。
“講‘合作需誠’。你我同辦掌門差事,若互相猜忌掣肘,沒到古藍觀,怕就要先折在內耗上。你這般咄咄逼人,是怕我谷某人搶了你的功勞,還是急著在金鳳那丫頭面前,顯擺你的本事?”
“金鳳”二字像根針,聽到這兩個字兒。
夏柳青臉色驟變,像是被戳穿心事一樣。
他下意識地按了下胸口內袋的位置,那裡顯然貼身放著什麼。
隨後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毛。
“你……你胡扯什麼!關金鳳什麼事!我夏柳青行事,光明正大,全憑本事!用得著在誰面前顯擺?少拿這些大道理壓人!”
這話雖硬,氣勢卻洩了大半,耳根子也紅了起來。
谷畸亭沒再繼續,只是靜靜看著他。
那平靜無波的眼神讓夏柳青有種被看透的煩躁。
他抓了抓光禿禿的後腦勺,別過臉去,嘴裡咕噥著。
“……行行行!你入門早,你是前輩,你說了算!走西邊老獵道!磨蹭就磨蹭,不過醜話說前頭,要是誤了事,掌門怪罪下來,可別賴我!”
“行啊!”
一場小小的路線之爭,以夏柳青憋著一肚子悶氣妥協告終。
兩人一前一後,踏上那條苔痕遍佈、幾乎被荒草吞沒的狹窄老獵道,向著秦嶺深處莽莽蒼蒼的群山走去。
谷畸亭在前,步履不快,卻異常沉穩。
夏柳青跟在幾步之後,雙手抱胸,滿臉不情願,腳下故意把枯枝敗葉踩得噼啪作響,讓前面的谷畸亭聽著有些煩。
山道崎嶇,古木參天,濃密的樹冠遮蔽天光,林子裡光線昏暗,瀰漫著潮溼的腐葉與泥土氣息。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夏柳青本就是個話癆,沒人和自個兒說話,這煩躁感幾乎要從頭頂冒出來,他幾次想加快步子超過去,都被谷畸亭那四平八穩的節奏擋了回來。
就在夏柳青快要按捺不住再次開口抱怨時,谷畸亭的腳步毫無預兆地停住,同時抬手向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夏柳青一愣,也立刻收聲,屏息凝神。
風聲中,隱隱夾雜著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從前方的密林拐角處飄來。
夏柳青眼神一亮,憋屈和煩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小小的興奮。
他壓低嗓子,躍躍欲試:“嘿!有不開眼的攔路狗?正好給小爺活動活動筋骨!”
手指已經搭上了腰間銀色的手套邊上。
谷畸亭卻微微皺眉,小聲道。
“別急。先看清路數再說。”
夏柳青哪聽得進去。
他正愁一腔邪火無處發洩,更想在谷畸亭這個“瞧不上”他的前輩面前露一手。
他咧嘴一笑。
“管他哪路的!敢擋全性的路,就是活膩了!”
他身形猛地一沉,驟然從藏身的樹後疾射而出。
“誰在那兒鬼鬼祟祟?給小爺滾出來!”
只見前方拐角處,樹影一晃,三個蒙面漢子倉促閃出,顯然沒料到行蹤暴露得如此之快。
領頭的是個矮壯漢子,雙臂筋肉虯結,面板泛著鐵灰色光澤,雙掌厚重得很。
左邊是個瘦高個,十指細長如鉤,指尖隱隱透出烏光,顯然指上功夫歹毒;右邊則是個滿臉橫肉的傢伙,周身炁息鼓盪,肌肉塊塊賁起,透著股蠻橫的勁力。
“媽的,姓夏的小子!”矮壯漢子看清來人,瞳孔猛地一縮,那股子恨意幾乎要從兩隻眼睛裡冒出來。
“冤家路窄!渝州碼頭那筆賬,你仗著邪門歪道壞老子好事,還折了我兩個兄弟。今天撞在這荒山野嶺,正好新賬舊賬一塊兒算!給老子做了他!”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哈!我當是哪路小鬼,原來是你這坨臭狗屎!”
夏柳青看清對方,非但不怕,反而咧嘴一笑,那股子狂勁兒更衝了。
“就憑你們仨腌臢貨,也配來找你夏爺爺的麻煩?省得小爺費腳力去找了,今兒個就送你們一塊兒上路!”
“狂妄!”
矮壯漢子一聲暴喝,三人呈品字形猛撲而上。
矮壯漢子雙掌如開碑裂石,直搗夏柳青心口;瘦高個十指如毒蛇吐信,悄無聲息地插向他脖頸要穴;橫肉漢子低吼一聲,全身筋肉緊繃如鐵,合身猛撞,粗壯手臂帶著惡風攔腰橫掃!
三路夾擊,配合狠辣刁鑽,炁勁激盪,招招都是奔著要命的地方去的。
谷畸亭默默退至一邊,正好欣賞一下,這位兇伶的真正實力。
“這三人似乎使的硬氣功之類的功夫...”
谷畸亭拖著下巴,暗自說道。
眼看三方殺招臨身,夏柳青眼中非但沒有懼色,反而迸射出一種興奮。
這副興奮的雙眼中有著不一樣的自信。
他右手快如閃電,猛地扣上了腰間那副銀色手套。
手套覆上雙手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驟然以夏柳青為中心炸開。
嗡!
周遭空氣彷彿凝滯,地上的草葉都貼地倒伏!
夏柳青的脊背瞬間繃得筆直,如同山嶽拔地而起,不可撼動。
而後他的雙手抹在自己的臉上。
只是短短一息的時間。
他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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