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另有所指?
這老狐狸到底看出了什麼?!
“讓我再看清楚一些。”
周聖說著,伸出右手對準了谷畸亭。
谷畸亭感到心臟越來越不舒服,他想要反抗,可見周聖並沒有任何殺氣。
只得求饒道。
“周哥..收了你的神通吧,我這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周聖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他沒有去管谷畸亭的話。
而是想要探究剛才谷畸亭使用破了亂金柝的法術。
“好狠的手段,好重的‘業債’!”
他的目光彷彿穿透了皮囊,直刺他體內那被燃燒掉的三日壽元的痕跡。
周聖那點向谷畸亭膻中的手指並未收回,指尖彷彿凝著無形的寒意,讓谷畸亭心臟的緊縮感愈發強烈。
他嘴角那絲玩味的弧度漸漸斂去。
“哼,”
“原來如此...方才破我亂金柝的,竟是這等‘刻骨’的法子。”
他緩緩收回手,淡淡道。
“手段夠狠,夠絕!以自身壽元為薪柴,燃起破法之火...倒是前所未見的路數。”
周聖的語氣裡,先前那點發現稀罕物的興奮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種近乎刻薄的審視。
“業債如山,業火纏身...枯槁三日,換得一瞬之機?”
他搖了搖頭,彷彿在惋惜一件註定毀滅的器物,“這般損己根基、自絕長生的邪門歪道,縱有通天之能,能窺得幾分天機...”
周聖袍袖一拂,彷彿要撣去什麼不潔之物,聲音斬釘截鐵:
“學來何用?徒汙了我的手!”
谷畸亭摸了摸胸口,想道。
原來這老狐狸剛才那副要把老子心肝脾肺腎都看穿的架勢,是想查探大羅洞觀的底細啊!
也對,對於一個痴迷術法,醉心奇門的天才,見到自己這個“全性妖人”竟能從他引以為傲的亂金柝裡掙脫,哪怕只是瞬息,也足以讓他心癢難耐。
不怪,一點兒也不怪。
就算他查,也肯定查不到……系統的存在。
谷畸亭笑了笑,繼續說道。
“嘿…讓您見笑了。旁門左道,保命的下作手段罷了,入不了周哥您的法眼。”
周聖沒有搭話,他忽然側耳,像是聽到了什麼動靜,眉頭一皺,隨即轉過身。
就看到清塵小道童蜷縮在那裡,呼吸均勻,睡得正沉。
“礙手礙腳的小迷糊蟲!”
他低罵一聲,一直捻著鬍子的右手陡然動了。
依舊是那兩根手指,在虛空中極其優雅迅疾地一拈,彷彿拈住了一縷清風,隨即手腕輕輕一抖,朝著清塵的方向凌空一彈!
“啪——!!!”
一聲響亮耳光聲傳來。
打在清塵的左臉頰上。
力道控制得極好,只是打醒,絕對不會打傷。
“嗷嗚~”
清塵慘嚎一聲,被劇痛驚醒。
他捂著自己瞬間高高腫起,浮現出鮮紅五指印的左臉。
淚珠子不受控制地滾了出來,茫然四顧,完全不知道這飛來橫禍是咋回事。
周聖的聲音劈頭蓋臉砸向清塵。
“山風清露都澆不醒你這顆榆木疙瘩?!道心蒙塵至此,留你在靜塵齋前聽風觀雲也是糟蹋祖師爺的清淨!滾回丹房去!給老子添柴燒火!三日之內,若讓老子看見你踏出丹房門檻半步…”
“扒了你這身道袍,直接給老子滾下山啃泥巴去!聽見沒有?!滾!”
最後一個滾字,震得清塵耳膜嗡嗡作響。
他哪裡還敢有半分遲疑和委屈。
連滾帶爬地從地上掙扎起來,涕淚橫流,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連頭都不敢回,朝著小道的方向跑了。
道袍下襬被自己慌亂中踩了好幾腳,險些摔倒。
谷畸亭冷眼看著這一幕,心中瞭然。
周聖這老狐狸,下手是真黑,藉口也是真冠冕堂皇。
什麼道心蒙塵,不過是嫌這懵懂小道童礙事,怕他瞧見自己這個“全性妖人”與他在此密會罷了。
不過周聖這人,谷畸亭腦中掠過關於此人的資訊碎片。
在未來,他悟得那驚世駭俗的風后奇門後,竟在第一時間返回了武當,將這門逆天秘技鄭重留給了師門,盼著能壯大宗門傳承。
這份對師門的情義,與其他幾位得了八奇技就銷聲匿跡或惹出潑天大禍的傢伙相比,確實顯得獨一份,透著一股子古怪的責任感。
可後來呢?
面對未來那個術字門的大佬陳金魁時,這老東西幹了啥?
竟要求對方當眾辱罵師門長輩是狗!
美其名曰考驗心性?呸!
這他孃的哪是考驗,分明是將道德人倫的底線視作可以隨意交易踐踏的籌碼。
對谷畸亭而言,周聖確實是個能成為兄弟之人——夠瘋,夠強,夠講義氣。
但也絕對不是什麼狗屁好人!
他是一個頂著聖人名號,卻深陷凡人七情六慾泥潭的怪胎;一個既追求天道至理,又被名利執念死死捆住手腳的囚徒;一個心懷師門香火,卻又畏懼承擔責任,將燙手山芋丟給後輩的懦夫!
這嘴,也是毒得很。
怪不得,武當山上上下下,瞧見他多半都繞著走,沒幾個真心喜歡他的。
說起來,他這陰晴不定,隨心所欲的操性,倒真他孃的像極了一些全性中人。
難怪能和無根生談得來。
打發走了礙眼的弟子,周聖的臉上重新掛起那抹看似隨意的笑容。
剛才的玩味探究,盡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興趣!
那目光牢牢鎖在谷畸亭身上。
彷彿谷畸亭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行走的、由“業火”和“變數”構成的玄妙謎題,一個活生生的樣本。
他不再倚靠門框,站直了身體,伸手隨意地推開身後靜塵齋那扇吱呀作響的舊木院門。
門內光線幽暗,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被焚燒後的奇特味道。
周聖側身讓開通道,對著谷畸亭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下清淨了。谷老弟,外邊風大,進來坐。”
“咱哥倆好好說道說道…你這身拿‘壽元’當柴燒出來的‘業火’,還有攪得周天星斗都他媽不得安生的‘變數命’…”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谷畸亭嘴角未乾的血跡和按著的胸口,一字一句道。
“到底是怎麼個…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