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訊號極差的老舊電視螢幕,畫面瘋狂跳動,再也無法形成穩定連續的影像。
“亂金柝”的錨定之力,根基在於鎖定一個穩定且具有明確“權重”的存在形態。
此刻,谷畸亭透過這種極致的空間摺疊與拉伸,強行讓自己的物理形態陷入混亂與不連續。
他讓自己變得……不可測。
那淡金色的時空枷鎖,漸漸失去了著力點,如同試圖抓住一把流沙,無論如何緊握,都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從指縫中溜走。
啵!
一聲如同琉璃碎裂的聲響,在凝固的時空中突兀地炸開。
那是時空錨鏈崩斷的聲音。
風重新灌入院落,捲起塵土。
時間,恢復了奔流。
幾乎在時空恢復流動的同一剎那。
成千上萬片被周聖炁機牽引,蓄勢待發的碧綠竹葉,一下子失去了鎖定的目標。
噗噗噗!
密集如雨的穿透聲響起。
這些蘊含鋒銳之氣的竹葉,只能循著上一刻被鎖定的軌跡,狠狠扎入谷畸亭原本背心所在的位置。
直接紮在了地面上。
石屑紛飛,留下無數細密的深孔。
谷畸亭那模糊失真的身體,如同被壓縮到極限的彈簧猛地彈開,硬生生從那種詭異的時間洪流裡中掙脫了出來。
巨大的衝擊力讓他根本無法站穩,踉蹌著向前蹭出半步。
噗通一聲單膝重重砸在地上。
“哇!”
一大口暗紅色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潑灑在身前的地面上。
“唔!”
同樣在谷畸亭掙脫禁錮,噴血跪地的同一瞬間。
周聖悶哼一聲,瘦削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連退兩大步,維持的術法強行被破。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作為施術者,遭到了反噬之力。
連忙運炁,將那股想要吐出來的血腥味給壓下去。
周聖抬手狠狠抹去嘴角鮮血,根本無暇顧及那些落空的竹葉。
他所有的震撼與注意力,如同被磁石般牢牢吸住,死死盯在剛剛從高頻空間震盪中掙脫的谷畸亭身上。
那是什麼?!
絕非遁術!
也非幻身一類的障眼法!
更不是任何他所知的法術!
那是一種……一種直接撕扯空間本身,強行扭曲自身存在形態以矇騙天地法則的……褻瀆之舉?!
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對方身上瞬間爆發出的一絲枯竭感。
彷彿生命本源被粗暴撕裂抽走。
谷畸亭的頭髮上,赫然多了一絲刺目的白髮。
這感覺……太熟悉了。
這分明是動用了某種禁忌之術,燃燒自身壽元才會出現的徵兆。
而且,那代價的慘烈程度,竟讓他產生一種詭異的熟悉感,與他自身因施展龜蠅體而承受的反噬,如出一轍。
不!
絕對更多!
周聖感到頭皮陣陣發麻,一股源自術士本能的直覺在瘋狂預警。
對方付出的,絕對是更沉重的代價。
這是對那冥冥中“等價交換”法則的深刻印證,一種近乎本能的判斷。
剎那間,一種見獵心喜的狂熱感,竟壓過了震驚。
他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象過,有人能以如此慘烈直接的方式,付出同等級別,甚至更為沉重的生命代價,強行破掉他的亂金柝!
此刻的情況,簡直就是。
玄冰鎮魄鎖光陰,萬葉凝鋒勢欲侵。
誰料神通通幽徑,竟焚壽元裂天心!
白髮同添焚膏燼,血痕各染印痕深。
“好…好…好!”
周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這三個好字,倒像發自肺腑的。
隨後他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歎,“以空間之詭譎,破時間之枷鎖…匪夷所思!聞所未聞!兄弟,你這代價也夠狠!夠絕!”
身為術士的他,看著谷畸亭的臉,眼中爆射出近乎貪婪的灼熱光芒。
這世間居然還有他這武當猴子,沒看見過的術法,如何不興奮。
下一刻,他猛地仰頭,瘦削的身體因狂喜而劇烈顫抖。
“哈哈哈!妙!妙絕!”周聖的笑聲暢快淋漓,如同發現了絕世璞玉,“燃命破我亂金柝!這一柝,捱得值!開眼了,開眼了!”
笑聲漸歇,他低下頭,目光彷彿要將谷畸亭從裡到外看個通透。
他沒急著說話,反而先抹了下嘴,那撇小鬍子隨著動作翹了翹,眼神裡帶著點戲謔,上下打量著跪地喘息的谷畸亭。
“嘖嘖嘖…瞧瞧這德行,”周聖咂著嘴,“吐著血跟老子玩命,就為了替無根生送信?那混蛋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還是說,你這跑腿兒的差事,也忒賣命了點吧,嗯?”
他刻意在“跑腿兒的”和“賣命”上加重了語氣,直接點破了谷畸亭此行的目的。
谷畸亭先是一愣,隨即釋然。
周聖這傢伙,當然會知道自己的來意。
這牛鼻子……他孃的會算啊!
谷畸亭咳嗽了兩聲,掙扎著站起身,對周聖拱手道:“全性谷畸亭,見過周哥。”
周聖捻著那撇小鬍子,看著谷畸亭這狼狽模樣,嗤笑一聲:“谷畸亭?嘿,早算到全性會來人,沒成想是你這號人物。聽聞你和高艮那幫人,長期跟在無根生身邊。”
他又摸了摸鼻子,語氣帶著明顯的不爽。
“無根生那王八蛋,自己縮著逍遙快活去了,送個信而已。我也沒真想取你性命,至於把自己燒成這副‘病癆鬼’模樣?”
谷畸亭又咳了兩聲,胸腔裡火辣辣地疼,卻扯出個混不吝的笑。
“咳咳…周哥,您這話可誅心。那傢伙的信,咱一直不敢怠慢,這一路……可沒少攤上事兒。”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意有所指,“我這送信的,差點把命都折在路上。”
周聖眼神驟然一變,變得有些嚴肅起來。
“老子昨夜觀星,熒惑亂位,紫微飄搖!推演到最後只剩一片迷霧……偏偏在這迷霧裡,看見個天大的變數硬生生撞進了我的命數里,攪得周天星斗都不得安生。命數顯示今兒有貴人上門,這不,你谷畸亭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