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畸亭長舒一口氣,剛才的心悸仍未完全平復。
要是丁大力真想動手,他唯一的退路恐怕只有那招「回命樞絲絡界」了。
背上的冷汗被穿堂風一激,寒意刺骨。
他定了定神,抬步邁過那道半塌的門檻,緊跟著丁大力那磐石般的背影,走進了鐵佛寺大殿的內部。
殿內比外面所見更加破敗陰森,空氣中瀰漫著鐵鏽般濃重的血腥味,以及雨水溼氣和塵埃的混合氣味。
目光所及之處,簡直是人間煉獄。
暗紅的血跡潑灑得四處都是,大片大片塗抹在碎裂的地磚,傾倒的樑柱和殘破的佛像基座上。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散落各處的肢體殘塊!
斷臂、殘腿……如同被巨獸撕扯過一般。
谷畸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試圖避開地上那些粘稠,尚未完全乾涸的血泊。
剛繞過一處傾倒的香案,腳下猛地傳來“咔噠”一聲脆響,像是踩斷了枯枝。
谷畸亭下意識低頭——一隻慘白冰冷的手掌!
斷裂處血肉模糊,糊滿了泥汙和凝固的血漿,指骨森然刺出,正被他踩在腳下,像一根被隨意丟棄的枯枝,靜靜地浸在汙水中。
谷畸亭胃裡一陣劇烈的翻騰痙攣,他強忍著嘔吐的慾望,猛地移開腳,視線死死釘在自己的鞋面,再不敢隨意掃視地上的慘狀。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後,谷畸亭也算見過不少血肉橫飛的場面,但眼前這般純粹由暴虐力量造成的,近乎肢解的酷烈景象,帶來的視覺衝擊遠超之前想象。
這等狠辣絕倫的手段……真……真是一位少林出身的高手所為?
就算是在全性,怕是也沒幾位能和這位“少林高僧”比較了吧。
谷畸亭無法將這修羅場般的景象與“佛門慈悲”四個字聯絡起來。
丁大力抱著解空,徑直走向大殿深處一處由巨大條石壘砌,相對完好,也背風的佛臺基座角落。
走到近前,目光都沒瞟向地面,抬腳砰砰幾下,乾脆利落地將地上散落的雜物給踢開。
不一會兒,一個沾滿泥汙的破舊蒲團和半截腐朽斷木從雜物裡踢翻了出來。
他又是兩腳。
將兩個東西踢飛到不遠遠處的瓦礫堆裡。
動作乾脆甚至有些粗魯,但落腳位置和力道拿捏得極準,沒讓任何碎片飛濺到懷中解空身上。
他將解空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
谷畸亭這才注意到,就在方才那幾下踢踹間,丁大力竟已將那散碎的木條、破蒲團的布面與地上的浮塵草草扒拉平整,勉強弄出了一個能隔絕溼冷石板的簡陋“床鋪”。
這人動作雖不溫柔細膩,辦事卻異常沉穩實用。
安置好解空,丁大力魁梧的身軀緩緩蹲下,龐大的陰影籠罩著昏迷不醒的光頭少年身上。
他沒有絲毫猶疑,伸出那隻曾輕易捏碎東密一郎頭顱的暗金色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沉穩地搭在解空裸露的右手腕脈上。
微微閉目,側耳凝神,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指尖專注地感受著那微弱脈搏的每一次搏動。
片刻後,他睜開眼,目光落在解空胸前。
那裡,正是他那一拳印上去的位置。
只見他大手探出,嗤啦一聲,乾脆利落地將解空染血的破爛上衣徹底撕開,露出下面精壯的胸膛。
解空的上身傷痕交錯,最醒目的是左肩斜貫至右肋的那道巨大虎爪撕裂傷,皮肉猙獰翻卷,邊緣紅腫異常,顯然已經發炎。
而更刺眼的,卻是丁大力留下的印記——膻中穴上,一個深陷的青紫色拳印清晰烙印在皮肉之中,邊緣隱透淤血的黑紅。
新舊創傷疊加,許多傷口在泥濘雨水和奔襲摩擦的蹂躪下,紅腫發熱,若不及時處理,化膿感染將是必然的結果。
丁大力盯著那些發炎紅腫的傷口,尤其是虎爪傷邊緣泛起的膿色,眉頭鎖得更緊。
他頭也不抬,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朝谷畸亭說道。
“外面院角,塌了半邊的花圃裡,有止血消炎的‘刺兒菜’和‘馬齒莧’。摘一把,洗淨,搗碎。”
他頓了頓,繼續補充道,“根莖葉子都要。”
谷畸亭聞言一愣,下意識脫口道:“啊?丁…丁大哥,我…我就是來送信的…”
他慌亂地指了指自己懷裡,那封油紙包裹的信件還好好揣著。
話音剛落,丁大力猛地抬頭!
那雙深陷眼窩中的暗金眼眸,瞬間鎖定了谷畸亭!
沒有任何殺氣,卻比任何殺氣都更令人窒息。
那目光冷硬,壓得人喘不過氣,更帶著一股子“你再多說半句廢話試試”的威脅。
“嗯?”
僅僅一個字,一個微微上揚的尾音。
谷畸亭瞬間感覺全身汗毛炸起。
“…好…好的!丁大哥...我這就去...這就去辦。”
谷畸亭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應聲,根本不敢再多看丁大力一眼,利索地轉身。
一頭扎進外面依舊淅淅瀝瀝的雨幕中。
什麼全性妖人,什麼掌門交代的重任,在這位煞神純粹的力量和意志面前,脆弱得像張薄紙。
殿外的雨水冰冷地打在谷畸亭臉上,反而讓他急促的心跳稍稍平復了些。
他不敢有絲毫耽擱,按著丁大力的指示,很快在倒塌大半的院牆角落,找到了那片在破敗廢墟中頑強生長的野草。
鋸齒狀邊緣的刺兒菜,肥厚多汁的馬齒莧,都是鄉野間最常見的止血消炎藥草。
他手腳麻利地各摘了一大把,顧不上雨水還在下,就著積水的坑窪使勁沖洗掉根莖上的汙泥,然後在大殿門口尋了塊還算平整的青石板,將溼漉漉的草藥堆上去,又隨手抄了塊半截的廟磚,就著雨水“砰砰砰”地搗砸起來。
沒幾下,碧綠粘稠的汁液就和著雨水漫開,一股草木特有的清苦藥氣瀰漫開來。
等他捧著那罐搗得爛乎乎,散發濃烈青草味兒的藥草泥轉回來時。
丁大力的手剛好從解空滾燙的額頭上收回。
“有點熱。”丁大力收回手,語氣依舊沒什麼波瀾,“去後院偏房,把水燒開。找個乾淨的盆盛點溫水來。”他目光掃過谷畸亭捧著的藥罐子,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再找塊乾淨的布。”
“燒水?!端盆?!找布?!”
谷畸亭捧著手裡溼滑冰冷的藥罐子,心底那股憋屈的邪火噌地一下就頂到了天靈蓋。
內心瘋狂咆哮起來:
我他媽堂堂未來的三十六賊之一的谷畸亭!身負大羅洞觀這等奇技!只不過幹一趟送信的活兒。結果呢?先是差點被一巴掌拍死!進了這鬼地方又踩斷手嚇得三魂出竅!現在可好,直接淪落成燒火丫頭老媽子了?!
無根生啊無根生,您他媽的到底結交的哪門子朋友?!
這金身老人丁大力,簡直比蠻橫霸道,不可理喻!
他臉上肌肉抽搐,硬是把這翻滾的怨氣壓了下去,一絲不敢露出來。
眼角餘光瞥到丁大力那兩道熔金鑄火般的審視目光,他後脊椎骨一冷,瞬間挺直腰板,堆起十二萬分的順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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