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壓低聲音，“記住，所有板材厚度按標註的減3毫米。”
丁青捏起一塊邊緣發黴的顆粒板：“這密度連國標都達不到吧？”
“喲，懂行啊？”
王胖子油膩膩地笑了，“精裝房交付後三個月準開裂，到時候業主還得找我們做全屋定製——”
他做了個鈔票翻動的手勢，“這叫產業鏈！”
老謝不知何時湊了過來，黢黑的手遞過半個髒口罩：“小夥子，自己備著點。”
他指甲縫裡嵌著的木屑已經發黑，“去年體檢，我們車間八個塵肺病。”
“就你話多！”
王胖子一腳踢飛地上的空礦泉水瓶，“愛乾乾，不幹滾！現在找工作的大學生多得是！”
丁青默默接過口罩。
切割機突然轟鳴起來，飛濺的木屑中，他看見老謝工位牆上貼著的全家福——照片裡穿著中學校服的女孩，正用馬克筆寫著“爸爸少吸點木灰”。
“謝師傅！”
丁青趁著王胖子走遠，突然壓低聲音，“給小業主用這種原料？難道人家不投訴嗎？”
老謝用滿是老繭的手拍了拍正在裁切的顆粒板，木屑簌簌落下：“這批是給‘一週地產’精裝房的，你看這板芯。”
他掰開斷面露出發黑的粘合劑，“連E1級都夠不上，味兒能燻半年。”
丁青假裝笨拙地操作著裁板機：“開發商驗收不管?”
“管？”
老謝從兜裡摸出包皺巴巴的紅梅，菸嘴都被木屑染黃了，“驗收組喝的茶都是我們廠長送的，一小罐就頂的上半年工資。再說了，都是一個集團公司的，兄弟公司是什麼德性，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壓低聲音，“在咱們場工作，可得注意保護好自己。上週三號線的老張，就是被驗出塵肺那個，現在還在討醫藥費......”
切割機突然發出刺耳的噪音，蓋住了老謝的後半句話。
丁青瞥見王胖子正晃悠過來，立刻大聲問道：“謝師傅，這個封邊條怎麼對不齊啊？”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在忙碌中度過，丁青跟著老謝來到了工廠食堂。
食堂門口貼著“今日特供：紅燒肉”的褪色海報，打飯視窗卻只擺著兩盆水煮白菜和發黃的饅頭。
排隊人群中不知誰嘟囔了句：“又餵豬呢？”
“知足吧！”
前面佝僂著背的老工人轉頭，眼白泛著不健康的黃，“總比上個月用淋巴肉做的獅子頭強。”
丁青端著缺角的餐盤，發現所謂的紅燒肉不過是幾粒油渣。
老謝把饅頭掰開泡進菜湯裡：“現在能吃到熱乎的就不錯了，聽說總部那邊......”
他又刻意的壓低了聲音：“扣著咱們三個月的訂單款。”
就在此時，隔壁桌突然傳來碗碟碎裂聲。
有個年輕工人把餐盤摔在地上：“老子不幹了！兩個月沒發工資還吃這豬食！”
一時間，原本熱鬧的食堂，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