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撕扯著喉嚨，火燒火燎的痛感讓秦奮猛地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斑駁的黃泥牆，糊著舊報紙的屋頂，屋角甚至還牽著幾縷若隱若現的蛛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和泥土的腥氣。
“水……水……”秦奮沙啞地低語，試圖撐起沉重如鉛的身體。
“奮兒，你醒了？！”一個驚喜中帶著濃濃關切的女聲在耳邊響起，緊接著，一隻略顯粗糙但溫暖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太好了，燒總算是退了點。快，娘給你倒水。”
秦奮木然地轉過頭，看到了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那是他的母親，王秀蘭。只是，眼前的母親，臉上還沒有被歲月刻下那麼多皺紋，頭髮也還烏黑，眼神中充滿了對他的擔憂。
這不是他記憶中已經兩鬢斑白，操勞了一生的母親！
他不是應該正在主持“國家先進製造2045”專案的最後攻關會議嗎？那是一個足以顛覆全球工業格局的劃時代專案，集合了人工智慧、新材料、量子計算等尖端科技的智造體系。他記得會議室裡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強光，然後就是一陣劇烈的眩暈和撕裂感……
難道，那一切都只是一場無比真實的夢？一場長達四十多年的“未來夢”？
“奮兒，喝水，慢點。”王秀蘭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小心翼翼地將溫水喂到他嘴邊。
甘甜的溫水滋潤了乾裂的喉嚨，也讓秦奮混亂的思緒稍微清醒了一些。他貪婪地喝了幾口，目光卻死死地盯住房樑上懸掛著的一本掉了頁的黃曆。
那黃曆的最上方，用粗宋體印著幾個刺眼的大字：公元一九八零年庚申年。
右下角的小字是：四月十二日，星期六，農曆二月廿七。
一九八零年！
秦奮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猛地推開母親的手，掙扎著從那鋪著破舊蘆葦蓆的土炕上坐起來，環顧四周。
低矮的土坯房，糊著報紙的牆壁上，一張色彩鮮豔的《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的宣傳畫格外醒目。床頭櫃是一個用幾塊木板釘起來的簡陋架子，上面放著一箇舊式收音機——紅燈牌的，外殼都有些發黃了。
這一切，如此真實，又如此遙遠。
這分明是他兒時在紅星公社七里營大隊的家！那個貧窮、落後，卻又充滿了時代印記的小村莊。
他不是在做夢！他真的回到了四十多年前，回到了那個他人生中充滿遺憾與機遇的起點——1980年！
“奮兒，你怎麼了？別嚇娘啊！”王秀蘭看著兒子失魂落魄的樣子，急得眼圈都紅了，“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赤腳醫生再來看看！”
“娘，我沒事。”秦奮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就是……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醒了，有點糊塗。”
是啊，夢醒了。那場持續了四十多年的“未來夢”，讓他從一個懵懂的農村少年，一步步成長為共和國的院士級總工程師，執掌過千億級的科研專案，見證了華夏從追趕到引領的輝煌歷程。他親手設計過航空母艦的電磁彈射器，主導過第六代戰鬥機的隱身塗層材料研發，甚至在生命最後的時刻，還在為“國家先進製造2045”體系的實現而嘔心瀝血。
他擁有了無數的榮譽和地位，卻也錯過了太多……錯過了陪伴父母的時光，錯過了彌補年少無知時犯下的錯誤，錯過了那些本可以更美好的人生節點。
如今，老天爺竟然給了他一個重來的機會！
如果不是胸腔中那顆因為激動而劇烈跳動的心臟，和腦海中那些清晰得如同昨日覆盤的未來科技知識圖譜，他幾乎要以為這又是另一場幻覺。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王秀蘭拍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你這孩子，高燒了三天三夜，說胡話都說了好幾次，可把娘給嚇壞了。幸好老天保佑，你挺過來了。”
秦奮看著母親眼角的淚光和憔悴的面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和深深的愧疚。前世，哦不，應該說是“夢”裡，他因為一心撲在學業和後來的工作上，對家庭的照顧少之又少。母親積勞成疾，在他功成名就時，卻已是風中殘燭……
“娘，讓你擔心了。”秦奮伸出手，握住了母親粗糙的手，語氣中充滿了成年人的沉穩與歉意，“以後，兒子不會再讓你這麼操心了。”
王秀蘭微微一愣，感覺兒子這一覺醒來，好像突然長大了不少，說話的口氣都不一樣了。但她沒有多想，只當是兒子大病初癒後的懂事，欣慰地笑了：“好孩子，你能好起來，娘就什麼都不愁了。”
她頓了頓，又有些為難地說：“奮兒，你爹今天一早就去公社開會了，說是要討論什麼‘聯產承包’的事情，也不知道啥時候回來。家裡……家裡的糧票和錢都快花光了，給你抓藥就花了不少。等你身子好利索了，咱們得趕緊想想辦法。”
聯產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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