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宏的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先前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的市場情報散落一旁，那印著紅星廠HS-01A和HS-02A驚人效能引數和更驚人報價的紙張，如同嘲諷的鬼臉，咧著嘴對著天花板。電話聽筒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發出“嘟嘟”的忙音，像是為東洋化工在華夏市場的徹底潰敗奏響的哀樂。
田中和井上兩人癱坐在椅子上，面如土色，眼神空洞。他們已經不敢去看山本宏那張因極致的憤怒和絕望而扭曲的臉。汗水浸溼了他們的襯衫，不是因為熱，而是源自內心深處的冰冷恐懼。
“完了……一切都完了……”山本宏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濃濃的死寂。
他不是沒有經歷過商場上的失敗，但如此徹底、如此羞辱、如此具有毀滅性的慘敗，是他職業生涯中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紅星廠，秦奮！
這兩個名字如同兩把燒紅的烙鐵，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灼燒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縣級小廠，一個乳臭未乾的年輕人，是如何在短短的時間內，爆發出如此恐怖的能量？他們不是應該在原材料的絞索下苦苦掙扎，最終跪地求饒嗎？
“釜底抽薪……他們這是釜底抽薪啊！”山本宏猛地抬起頭，眼中佈滿了血絲，聲音尖利刺耳，“我們辛辛苦苦囤積的那些‘高品質原料’，現在……現在都成了一堆無人問津的垃圾！一堆笑話！”
田中顫抖著嘴唇，聲音帶著哭腔：“山本課長……我們……我們投入了那麼多資金……幾乎是公司在華夏流動資金的大半……如果這些原料砸在手裡……總部……總部會……”
井上更是早已六神無主，只是一個勁地抹著額頭上的冷汗，嘴裡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那些情報，那些說紅星廠技術不穩、原料告急的情報，難道都是假的？他們怎麼敢……”
“假的？當然是假的！”山本宏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抓起桌上的一個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我們都被那個秦奮耍了！他故意示弱，故意放出煙幕彈，引誘我們，引誘整個市場把資金都砸進去！他就是要看我們血本無歸，看我們成為整個行業的笑柄！”
他猛地抓起電話，手指因為顫抖而幾次撥錯號碼。終於，電話接通了，是東京總部，渡邊部長的專屬線路。
“渡邊部長……”山本宏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恐懼，他甚至能想象到電話那頭渡邊盛怒的表情。
東京，東洋化工總部大廈。
渡邊修坐在寬大舒適的真皮老闆椅上，正端著一杯頂級的藍山咖啡，悠然自得地聽著秘書彙報歐洲市場的最新動態。這幾天，隨著山本宏從中國傳回的“好訊息”，他心情大好，甚至已經開始盤算著，等紅星廠徹底垮掉，東洋化工如何以“救世主”的姿態重新佔領華夏市場，並且將價格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彌補之前的損失。
“嗯，歐洲分公司的業績不錯，繼續保持。”渡邊修滿意地點點頭，剛想對秘書再交代幾句，桌上的紅色內線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是山本宏的號碼，渡邊修嘴角微微上揚，心想，估計是山本君又有什麼好訊息要彙報，說不定是支那人終於撐不住，派人來求饒了。
“山本君，”渡邊修拿起電話，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是不是支那人的工廠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他們有沒有派人來表示‘誠意’啊？”
電話那頭，山本宏的聲音如同被扼住喉嚨的公雞，嘶啞而顫抖：“渡邊……渡邊部長……出……出大事了……”
“嗯？”渡邊修眉頭一皺，心中的輕鬆愉悅瞬間消散了大半，“什麼事？慢慢說，不要慌張。是不是紅星廠那幫人狗急跳牆，想耍什麼花招？”
山本宏深吸一口氣，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斷斷續續地將紅星廠釋出HS-01A和HS-02A新材料，效能不降反升，價格卻大幅下調的訊息，以及市場上那些囤積的原料瞬間變成燙手山芋的情況，艱難地彙報了出來。
隨著山本宏的敘述，渡邊修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疑惑，到難以置信，再到震驚，最後化為一片鐵青。他握著電話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青筋暴起。
“納尼？！你說什麼？！”渡邊修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咖啡杯因為他的劇烈動作而傾倒，褐色的液體灑滿了名貴的紅木辦公桌，但他渾然不覺。他的聲音充滿了驚怒和不可思議，“紅星廠……用廢料……做出了效能更好、價格更低的新產品？這……這怎麼可能！山本君，你確定你沒有搞錯？！”
“部長閣下……千真萬確……”山本宏的聲音幾近哀求，“紅星廠已經公佈了樣品和第三方檢測報告，第一批產品也已經交付客戶試用，反饋……反饋非常好……我們的情報網路也證實了這一點。現在，華夏市場上，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囤積的那些高價聚丙烯和助劑，已經……已經一文不值了！”
“八嘎！八嘎呀路！”渡邊修的咆哮聲在整個辦公室迴盪，嚇得門外的秘書渾身一哆嗦。他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前幾天，他還沉浸在即將徹底扼殺紅星廠的快感之中，轉眼間，自己卻被對方將了一軍，而且是如此致命的一擊！
“我們投入了多少資金？！你告訴我，我們到底投入了多少資金去掃那些所謂的‘高品質原料’？！”渡邊修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變形。
山本宏顫抖著報出了一個天文數字。這個數字，不僅僅是東洋化工在華夏分公司的流動資金，甚至還動用了一部分總部的戰略儲備金。因為渡邊修堅信，這是一場必勝的圍剿，只要能壟斷原料，紅星廠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聽到那個數字，渡邊修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他扶著辦公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冷汗涔涔。
鉅額虧損！
這不僅僅是一次商業投資的失敗，這筆虧損足以動搖東洋化工的根基！董事會那幫老傢伙們，絕對會把他生吞活剝了！還有那些跟風囤貨的盟友企業，他們也會把怒火傾瀉到始作俑者東洋化工的頭上！
“山本宏……你這個蠢貨！飯桶！”渡邊修對著電話怒吼，將所有的怒火和恐懼都發洩到山本宏身上，“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一切盡在掌握嗎？你不是說紅星廠的技術不穩定，很快就會垮掉嗎？這就是你的成果？！”
電話那頭的山本宏，早已面無人色，任由渡邊修的怒罵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的身上。他知道，自己的職業生涯，徹底完了。等待他的，將是總部的嚴厲處分，甚至可能要承擔一部分經濟損失。
“立刻……立刻想辦法……不惜一切代價，減少損失！”渡邊修嘶吼著，但連他自己都知道，這不過是徒勞的掙扎。那些高價囤積的原料，在紅星廠新一代產品面前，根本沒有任何競爭力，誰還會來當這個冤大頭？
“嗨……嗨……”山本宏絕望地應著，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渡邊修頹然地結束通話了電話，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他望著窗外東京繁華的景象，第一次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和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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