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門前,一具腐爛的屍體被雙眼被剜,空洞的眼眶中不斷滲出黑色黏液。
斑駁的朱漆大門敞開著,斷成兩截的驚堂木上,還留著深深的抓痕。
大堂內,散落著衙役殘破的鎧甲,他們的屍首早已被啃食得只剩白骨,扭曲的姿態訴說著臨終前的絕望。
城隍廟中,神像的面容被腐蝕得模糊不清,燭火搖曳間,隱約可見斑駁的血手印。
供桌上的祭品比以前不知道多了多少,但現在都已經腐爛,蛆蟲在其中湧動。殿內迴盪著若有若無的啜泣聲,彷彿無數冤魂在此徘徊。
河道里漂浮著腫脹的屍體,河水呈詭異的墨色,表面泛著一層油光。水草纏繞著肢體,隨著水波輕輕晃動,不時有氣泡從河底升起,破裂時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
曾經熙熙攘攘的集市,如今成了屍骸堆積的墳場。貨攤傾倒,貨物散落一地,血跡蜿蜒向四面八方。
張平安走了一路,沒有看到一個活人。
也許縣城裡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而在這一片慘狀之中,蔣屠拖著沉重的步伐,在廢墟中穿行。
他每經過一處,便有汙血流滿地面,讓這座本就死寂的縣城,愈發接近幽冥之地。
蔣屠覺得自己聽覺變得格外靈敏。
縣城裡終於有人了,他要去向那人推薦自己的豬肉。若不然那些豬肉就要壞了,實在不行就賣他便宜些。
張平安看到蔣屠的時候愣了一下。
“客官,要豬肉嗎?”蔣屠直接問道。
他很著急,一著急他就想吃豬肉。
但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人似乎更好吃。
“有活著的嗎?”張平安反問道。
“有!跟我來。”蔣屠看著張平安說道。
那些豬肉都是幾天以前的了,但蔣屠為了將他們賣出去,也顧不上那麼多。
眼前這傢伙要是不買,那就將他變成豬肉!
張平安也是藝高人膽大,竟然就這樣跟在他的身後,他還開口與蔣屠聊上了。
“你見過活人嗎?”
“人?”蔣屠愣了愣,他一時間不記得了。最後搖搖頭說道,“沒見過人,之前不知道怎麼了,縣裡都是瘋豬。
被我全部殺了!
不過客官放心,瘋豬肉都被我吃了。”
“看你的樣子,確實像是瘋豬肉吃多了。”張平安真沒有嘲諷他的意思。
他就是實話實說。
終於他們到了肉鋪,看到眼前的一幕。
張平安懸著的心徹底死了,那肉鋪裡掛滿了腐爛的屍體。
不是什麼豬肉,是人!
這傢伙將一個縣城的人殺光了。
“你要哪一塊?”蔣屠笑咪咪的問道。“瘦的好,我幫你剁成精肉臊子。
肥的也可以剁!甚至軟骨也可以剁!”
“那你小心我三拳打死你啊。”張平安不怎麼喜歡玩梗。
“你到底要哪些豬肉?”蔣屠看著張平安問道。
“這些不是豬肉,是人啊。”
“他們是豬!”蔣屠頓時怒吼道。
“那你是什麼?”張平安看著他繼續問道。“你沒有照照鏡子嗎?”
“我是蔣屠啊。”他理所當然的說道。“我是人啊!”
此時的蔣屠其實已經不怎麼像人了。
他的身形比常人高了近半,脊樑扭曲成詭異的S形,破布般的粗麻圍裙上凝結著黑褐色的血痂,混雜著某種黏液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張平安很好奇,這傢伙也是煉體了嗎?
原本用來掛肉的鐵鉤深深嵌入他的肩胛骨,隨著每一次呼吸,鉤鏈都會發出鏽蝕的吱呀聲。
被詭異侵蝕的面板佈滿暗紫色脈絡,如同無數活物在表皮下游走,左眼早已潰爛成空洞,右眼卻泛著猩紅磷火,能在漆黑的巷子裡捕捉到任何活物的體溫。
張平安當時就是被這傢伙一眼瞧見了。
他的右手還保留著人類形態,卻始終緊攥那把鏽跡斑斑的斬骨刀,刀鋒上凝結著無法洗淨的怨氣。
這一路上張平安沒少看那柄刀,他甚至覺得蔣屠成了這樣,主要就是因為那柄刀。
他左手則異變成巨大的肉鉗,指節間生長著倒刺,末端分叉出三根骨刃,能夠輕易穿透青磚牆面。
脖頸處增生出肉瘤狀的器官,不時滲出腥臭液體,當他發出低沉嘶吼時,肉瘤會裂開佈滿獠牙的血口,噴射出腐蝕性黑霧。
張平安還發現,那些屍體,被斬骨刀割傷的傷口不會結痂,而是不斷滲出黑血。
就在張平安準備動手的時候,蔣屠雙眼裡終於有了些清明。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對著張平安說道,“跑啊!快跑啊!我不想殺人。
我就是個殺豬的,你快跑!快跑!
嗚嗚嗚…我殺了翠花…我…”
“我幫你解脫吧。”張平安說道。
蔣屠聞言雙眼淚流不止,看得出他很想解脫。
他成了這樣的時候,與高根明一樣,其實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這應該是最絕望的吧。
“廢物!你這個廢物!聽我的等神靈降臨的時候,你便可以成仙了。”蔣屠此時又變了一幅嘴臉。
最後他轉過頭看著張平安。
“你為什麼與那些豬不一樣。”他用那隻眼睛不停的打量著張平安,眼神中滿是貪婪。“你似乎更好吃一些。”
張平安冷笑一聲擺開了架勢。
結果這傢伙竟然轉身就跑了,說實話張平安是沒有預料到這傢伙會跑。
更沒想到這傢伙看著臃腫不堪,速度竟然會這麼快。
等張平安追去的時候,這傢伙竟然不知道從哪裡引來了一幫活屍。
這些活屍有些像生化危機裡的喪屍,但瞧著速度更快一些。
“我以為你是要與我單挑,沒想到還找起了幫手。”張平安嘲諷的看著他。
那些活屍們看到張平安,立刻就來了興趣。他們用麻木的雙眼看著張平安、然後發出了興奮的叫聲。
蔣屠站在一旁,用那隻眼睛盯著。
這傢伙現在成了這幅模樣,但不代表他就是個莽夫,反而這傢伙十分的精明。
本來他以為眼前的男人不過是一頭強壯一點的豬。
這樣的豬,他不是沒有殺過。
但張平安真正看他的那一眼,便讓他感覺到了恐怖的危險。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才是一頭嗷嗷待宰的肥豬。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將張平安引到了這裡,主要是想瞧瞧張平安的本事。
不過張平安其實也想看看自己的本事。
這些活屍足有百十個,他們衝鋒的時候,也是一起上。
張平安很好奇,這些傢伙為什麼不找蔣屠的麻煩,現在看來這些活屍其實還是有些神志的。
至少它們知道誰能惹,誰不能惹。
不過這次很明顯他們應該是想錯了,張平安應該才是那個惹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