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聞陛下龍體欠安,遂由大將軍大司馬霍光代百官上奏大赦天下,並於來年改元--元平。
帝準!
長安百姓聽聞無不感傷,自當今繼位以來天下休養生息,減免賦稅,少動兵戈,天下正在走出先帝時期窮兵黷武後的傷痕。
這是自文景之治後天下安息的十餘年,小皇帝雖然年幼,但聰慧自制,雖無大功,也無過錯。
有長安百姓自發為皇帝祈福,月餘方休!
霍光更是聘請天下名醫為其診治,然天不假年,束手無策!
這年的朔日於死氣沉沉中度過,病已更是全程低頭不語,儘量將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劉弗陵重要嗎?若是論處理朝政他不如霍光,論足智多謀,不如百官,但就是這麼一個平日裡大家多有忽視的人,在真的走到生命盡頭的時候他們才發覺。
小皇帝的存在對他們來說是多麼的幸福,沒錯,就是幸福!
經歷過先帝時期的老臣此時才驚覺,這十餘年來,他們過的是如此的安然,不用擔驚受怕,不用擔心因為一個小錯而身首異處。
小皇帝在位十餘年,大赦天下不下三次,天下百姓無不感其恩德。
但就是這麼一個八歲繼位,從懵懂少年到青年的皇帝,就要離他們而去了.......
十餘年間小皇帝或許沒有做過大的功績,但也沒有禍害百姓,禍及國家......其實這樣挺好的,不少人心中暗歎!
大將軍府,這段時間以來大將軍府時常傳來霍光與其夫人的爭吵聲,就連大將軍府屬官都多有見聞,但也都是避之不及。
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何爭吵.........
朝廷百官人心惶惶,長安百姓無不茫然,他們不知道在小皇帝走後他們又將迎來一位什麼樣的皇帝,還能像這十餘年一樣安穩度日嗎?
他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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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已回到家中和往常一樣,逗弄兒子,陪伴妻子,教授學生......好似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
但同床共枕的妻子卻發現了不對,這日,她將孩子交給張嬸,想了下又將那柄短劍隨身攜帶,這才獨自來到書房。
而此時病已正在閉目養神,這段時間將是最為關鍵的時期,任何事情馬虎不得。
要是對一切未知,他或許會活的沒心沒肺,老婆孩子熱炕頭......但他知道啊,他相信沒有人在知道的情況下還能保持冷靜。
“夫君~”
自從懷孕之後許平君很少再叫他的名字,而他也換成了‘平君’,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發生著變化,顯得那麼的自然。
人人都在世俗,人人都在改變,有時候就是那麼順遂和無常。
“你怎麼來了?”看到妻子病已一愣。
“說說吧,這段時間怎麼回事?難道還要瞞著我這個妻子不成?”
許平君上前握住丈夫的手,略帶霧氣的眼眸認真地看著他,道:“我們是夫妻,你曾說過我們這一生要風雨共度的,不管你遇到什麼事情,我們都是一體的啊!”
“不求你將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但我希望在你做出決定的時候讓我有個準備,要是有一天.........我真怕我撐不下去.....”
“平君~”病已目光復雜,這是個真正眼中只有自己和孩子的妻子,他如何能夠去傷害她?
但.........
“平君,如果....我說如果有天我會暫時離開你和孩子,那時你不要傷心,也不要難過,短暫的離去只是為了更好的相逢。”
“你答應我,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等我來接你,我保證這個時間不會太長!”
他死死地盯著妻子,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答應我!”
許平君定定地看著丈夫,特別是那雙已經通紅的眼睛,她心中一顫,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你.....你要去哪裡?能不能帶上我和孩子?”她眼中滿是希望。
但丈夫緩緩搖頭讓她陷入了絕望,臉色煞白道:“為.....為什麼?”
“到底是為什麼啊!”
“別哭!”病已緊緊將妻子擁入懷中,他的心也在滴血。
“別哭,不管什麼時候都別哭,你要堅強啊,不然我怎麼放心離開?”
“不帶你們是擔心你們受到危險,待一切都在掌控,我會第一時間來接你們的,這是我劉病已對妻子許平君的承諾!”
許平君緩緩抬頭,看著同樣不捨的夫君,她突然笑了。
“還記得這把劍嗎?”
不知何時許平君從袖口中拿出一把青銅短劍,早已脫去鏽跡的短劍,出現在她的手中。
不等病已說話,許平君道:“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東西,我會一直帶著它的,直到它真正的主人前來尋找它。”
“平君~”病已呆呆地望著又笑又哭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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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平元年(前74年)四月,長安的一切都在變,又好像一切沒變。
變的是皇帝劉弗陵再也沒有出現在朝堂,不變的是霍光威勢更加強盛。
自從那日和妻子談話之後,病已就再也沒有出過平安鄉,隨著小麥施肥增產和曲轅犁的逐漸散播開來,病已在杜縣的名聲越加響亮,
但不知為何杜縣縣衙對此事無動於衷,明明享受著增產的成果,卻沒有絲毫要上報朝廷的意思,甚至連詢問都不曾有過。
病已剛開始還有些疑惑,但隨後就笑了,因為有人在封鎖訊息!
這是郭虔送來的訊息,為此還斷掉了一條暗線,這也是他毫無顧忌任其流傳的原因。
至於是誰在如此做,他已經猜到了一些,但既然對方暫時沒有露面的打算,他也裝作毫不知情!
時間緩緩流逝.......
就在他於平安鄉安靜等待的時候,一日夜晚他被突如其來的鐘聲驚醒!
“怎麼了?”
許平君揉著迷糊的眼睛,這段時間她好似知道距離夫君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每夜都近乎瘋狂的索取,就連病已都有些吃不消了。
“沒事,只是一個故人走了.......而已!”
在妻子疑惑的眼神中來到窗前,他望向長安的方向,他好似看到了一個身形消瘦的青年在病榻上閉目的瞬間。
有不甘,有留戀..........
漆黑的夜晚,他似乎聽到了震天的哭喊........鐘聲繼續響起,直到二十四聲才結束。
雖然劉弗陵於元鳳四年行成人禮,但霍光未按《周禮》“天子袞冕加元服“儀式,僅行諸侯級皮弁冠禮。
且未實際親政,權利並未實際移交,遂依未冠而崩,禮從其殺,鐘響二十四。
“他......走了!”病已呢喃道。
他想起了那日下午的相遇,那個溫和中帶有些叛逆的皇帝..........
“朕有時候挺羨慕你的,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人管束........”那日的話猶在耳邊回放,但斯人已逝,徒留感懷!
“希望你下輩子能活成你想要的樣子..........”
元平元年,四月。
大漢第八位皇帝劉弗陵,在位十三年,駕崩於未央宮.........時年2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