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8年,十月。
江浙行省,死牢。
空氣中充滿了腐爛稻草、排洩物的腐臭氣息。
加上死牢中,只有昏暗的光線從高處一個巴掌大的氣孔擠進來,惟有透過這個碗口粗的木柵隔成的獸籠,才能看見外面不多的天地。
因此,整個死牢中的人們形容枯槁、眼神麻木。
方國珍蜷縮在角落最潮溼的陰影裡,脖頸和手腕處掛著沉重的木枷鎖,冰冷的鐵鏈連線著同樣鎖在枷上的腳鐐,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伴隨著刺耳的摩擦聲和皮肉被磨破的刺痛。
他原本高大魁梧的身軀,如今骨架嶙峋。
亂髮如草。
那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眸子,充滿了不甘。
他身邊,靠著兩個人,他們同樣戴著枷鎖。
這是方國珍的兩個弟弟——國瑛和國珉。
方國瑛才十六歲,臉上稚氣未脫,嘴唇乾裂發白,不停地低聲啜泣。
方國珉稍大些,但也面色慘白,眼神渙散。
他們方家兄弟,本是靠海吃海、掙扎求生的疍民,只因偷偷摸摸的,小心翼翼做一些簡單的海上生意。
結果,運氣十分倒黴。
他們以為是往常情況一樣,和他們做生意的是在海上跑的做灰色生意的海盜。
往往他們提供一些生活用品,就可以獲得一些報酬。
誰知道。
大元官府突然襲擊,開展了“追稽走私”的大行動。
和他們交易的是來自日本的一支流浪武士,結果,一下子成了典型案例。
以“通倭寇,叛國罪”的名義進行了一個嚴格懲處。
而且,這個案件直接在吏部掛上號。
是由中央親自督辦的,要求要嚴格落實陛下和朝廷旨意,徹查一切叛國罪行,絕不手軟。
這下子,足夠他們兄弟幾個死上十回!
“大哥,我冷...我怕。”方國瑛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身體因寒冷和恐懼而劇烈地顫抖。
方國珍沒有回答,只是艱難地向弟弟的方向攏了攏。
他恨自己,明明從前年開始,朝廷就加大了懲治力度。
因為抱有僥倖心理,他一直認為沒有問題,在高昂的報酬面前矇蔽了雙眼,結果導致了今天局面的發生。
若是隻有自己也就罷了。
還有自己兩個弟弟一同死罪。
他恨自己,然而,現在已經沒有後悔藥了。
這時。
腳步聲在死寂的牢道中響起,由遠及近。
不是獄卒那種粗暴拖沓的步伐,而是帶著一點小心翼翼。
牢籠裡的囚徒們,像受驚的鼴鼠,紛紛蜷縮得更緊,連呼吸都屏住了。
生怕輪到自己。
“方大哥!方大哥!”一個壓低的、熟悉的聲音在柵欄外響起。
方國珍猛地抬起頭,亂髮後的眼睛射出驚喜的光!
是張阿生!
他同村的發小,一個老實巴交的漁夫!
他怎麼進來的?
只見張阿生瘦小的身影貼在冰冷的木柵上,臉上滿是汗水和焦急,一個獄卒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顯然是收了錢才放他進來的。
“阿生?”方國珍的聲音嘶啞乾裂,“你怎麼來了......”
“方大哥!先別說話!聽我說!”張阿生語速極快,聲音壓得更低,眼神裡充滿了喜悅,“有救了!你們不用死了!”
“什麼?”方國珍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在絕望中產生了幻覺。
他身邊的國瑛和國珉也猛地抬起頭,死灰般的眼睛裡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光亮,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真的!千真萬確!”張阿生用力點頭。
因為激動,他的唾沫星子都濺了出來。
“朝廷下了新旨意!從今年起,好多像你們這樣判了死罪、重罪的,都不殺了!也不要贖金了!統統改判了!”
“改判什麼?”
方國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腦海中充滿了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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