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夢雪終於緩緩轉過頭,看向他。
那雙曾經明亮動人的眼眸,此刻卻像蒙上了一層灰燼,冰冷而陌生。
“殿下鴻鵠之志得展,妾身恭喜殿下。只是妾身今日身子不適,怕是沒什麼胃口,更不敢飲酒,以免失態,掃了殿下的興致。殿下還是自用吧,或者……去尋能陪殿下暢飲盡興的人。”
她的話語禮貌周全,卻字字如冰錐,帶著清晰的界限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宇文昊看著她那張蒼白而冷漠的臉,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疏離甚至是一絲厭惡,所有試圖討好的心思瞬間被一種巨大的挫敗感和冰冷的怒意所取代。他袖中的手緩緩握緊,指節泛白。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看著她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側臉線條僵硬,彷彿多看他一眼都難以忍受。
屋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更漏滴答作響,每一滴都敲在宇文昊逐漸冰冷的心上。
他忽然想起,那次在京郊林中,她拼盡全力將他背起,一步一步,踉踉蹌蹌地在黑暗潮溼的林子裡尋找出路。
樹枝劃破了她的裙襬和手臂,她哼都沒哼一聲,只是不斷地說:“宇文昊,你別睡!我們一定能走出去!”
她的後背那麼瘦弱,卻異常溫暖而堅定,是他冰冷絕望中唯一的支撐和熱源。
那時她急促的呼吸,帶著哭腔卻強作鎮定的鼓勵,還有髮間淡淡的馨香,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股尖銳的、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劇痛,猛地攥緊了他的心臟。
他看著此刻穆夢雪決絕冷漠的背影,與記憶中那個揹著他、在黑暗中艱難前行的纖細身影慢慢重疊,又猛地撕裂開來,只剩下眼前這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沒有再試圖說什麼,只是死死地盯著她的背影,眼底翻湧著劇烈而複雜的情緒。
有被拒絕的憤怒,有掌控不了的煩躁,有野心得逞的快意被冷水澆滅的憋悶,但最深處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名為恐慌和失落的尖銳刺痛。
最終,所有的情緒都被他強行壓下,碾碎,化為眼底更深沉的冰冷和硬殼。
他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面無表情地轉身,大步離開。
沒有錯。
他緊抿著唇,在心裡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如同最堅硬的詛咒。
棠國與靖國,打了這麼多年。
本就立場不同,本就是敵人。
他身為棠國皇子,為棠國做事,為棠國子民做事,何錯之有?!
當然,他也承認自己是為了那個位置。
卻也是為了不再受制於人,為了將一切掌控在手心,為了讓自己的行動,不再受約束!
那,犧牲一些東西,包括曾經那份溫暖,是必要的代價。
只是為何,這錦雪院的穿堂風,今日吹在身上,竟比那年冬天林子裡的寒風,還要刺骨幾分?
那壺溫好的梨花白,最終獨自冷在了小廚房的灶臺上,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