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戒這時候的眉頭微微皺起,顯然安知鹿的這個說法還不能令他完全滿意。
安知鹿卻是又笑了笑,接著道,“我明白你們是什麼意思,但接下來我要乾的時候是強盜的事情,不能拿夏王的名頭擋在前面,只有這惡名落在我身上了,成了事了,再把夏王搬出來。你們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說那些糊弄人的話,我這麼說,你們能明白麼?”
劉三戒深吸了一口氣,他下意識的摸了摸牙根的痛處,然後認真問道,“我還是不能理解將軍的話,請將軍明示。”
安知鹿想了想,道,“這麼著說吧,夏王本身就有根基,你們想想,他起兵的時候,他的軍隊就真的全是他的兵馬,但咱們現在的大軍,只有小部分是我幽州帶出來的親信,咱們現在的大軍,大多數都像是我借來的。有營州的兵馬,有奚族、同羅的騎兵,松漠都督府的曳落河,你們的私軍,漁陽的私軍,水賊,山匪,什麼都有。而且唐人口中的胡人,咱們這大軍裡都佔了至少四成。我們陣線不能拖得太長,只能選擇閃擊之勢,選擇最合理的進擊路線,儘可能的數場大戰就打到洛陽,打到長安,令大唐的秩序和法度崩塌,令長安方面無法有效的集整個大唐之力來對付我們,我們才有可能生存,打仗的時間都不能拖得長,拖的時間一久,我們的弱點就暴露出來。”
他頓了頓,看著若有所思的劉三戒等人,放慢了語速,接著說道,“咱們的大軍現在實際就是這麼個情況,要想能夠打進長安,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所有人覺得這是在幫自個打仗,而不是幫某個王打仗,不是幫我,也不是幫夏王,這時候隨便立哪個王,都不能讓這支大軍齊心。而且我和你們實話實說,這次我們打過去,都未必是要佔住洛陽和長安…我就是要讓這支大軍所有人都覺得,咱們現在不是要去搶個皇帝做做,不是要去統治大唐的,而是要去教訓那幫子權貴,是和強盜一樣去搶金銀財寶的。讓底下所有人幫某個人做皇帝,他們未必樂意,但說大家就是去揍那些權貴,搶光他們的家產然後分了,咱們這支大軍裡,沒有任何一股力量會不樂意。”
……
“他們好像對你的回答還不是很滿意。”
這些河北氏族的代表告辭離開之後,竇臨真走進安知鹿所在的營帳,淡淡的說道。
安知鹿摸著鼻子笑了笑,道,“無論我說什麼,他們都不會完全滿意的,如果這時候我拍著胸脯指天畫地的發誓,說接下來打仗都是為了立你為夏王,他們恐怕一句話都不會相信我的。還不如就實話實說,喜不喜歡是他們的事情了。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想象都可以是美好的,但再怎麼著都得考慮實際情況,現在告訴他們我就是想做個強盜去劫掠一番,他們反倒是心裡有數,也沒那麼多別的想法了。”
竇臨真微諷的笑了笑,又看著安知鹿,道,“可能還是有個讓他們安心的辦法的。”
安知鹿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思,頓時哈哈一笑,道,“你說咱們湊成一家?這我倒是不吃虧,但你是不是真肯屈尊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在他們這些氏族的心裡頭,我要這麼做,反而惹惱了他們,因為他們心底裡會覺得我配不上夏王之後。”
頓了頓之後,他也看著竇臨真微諷的笑了起來,道,“你要明白,這些人之所以要和我造反,不是純粹因為要支援夏王,而是他們心中一直覺得,若是夏王得了江山,那他們才是這個帝國最頂級的門閥,現在那些個什麼王氏盧氏的嫡系算個什麼東西。所以我對你只要不過分,足夠尊重,我只要滿足他們心裡頭的真正想法,把現在那些頂級門閥拉下馬,讓他們成為大唐最頂上的那批門閥,那就行了。”
竇臨真微微蹙眉,說實話她從一開始也是沒看得上這安知鹿的。
但這段時日接觸下來,看著他能夠輕易理順這麼一支大軍之中各方的訴求,連那些最底層的軍士的慾望都能挑動和駕馭,她對安知鹿的看法便已經截然不同。
她方才開口說有個辦法,其實的確有那麼一瞬,是動了這方面的心思。
“你現在心底裡真沒搶個皇帝做做的想法?”她看了安知鹿一眼,說道。
安知鹿笑了笑,道,“這東西就是個名號而已,連顧道首都沒動這方面的心思,我怎麼可能動這個心思。”
竇臨真有些好奇的看著他,道,“你似乎很尊敬這顧十五?別人都喊他顧十五,你每次提及,都會喊他顧道首。”
安知鹿收斂了笑意,緩緩點頭,“很多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我看著他學就好。”
然後他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說道,“他和那些權貴門閥不一樣,還有…可能是因為他活成了我曾經想象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