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朝也沒有動。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僅存的左手，食指與中指在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大腿，似乎在以一種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飛快地計算著什麼。
沈萬三已經徹底癱了，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那個名為“元”的存在。
只有林巧兒。
她依舊堅定地，擋在楚現的身前。
“他不是容器。”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他是一個人。”
“人？”元笑了，好比在聽一個最好笑的笑話，“人，是最脆弱，最愚蠢，最容易被慾望和情感左右的劣等造物。我曾經也是人，所以我最清楚，人的極限在哪裡。”
“而他，”元指著楚現，“他已經超越了人的範疇。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矛盾的集合體。只有我，才能賦予他，真正的意義。”
“他的意義，不用你來賦予！”林巧兒寸步不讓。
“哦？”元似乎來了興趣，“那你說，他的意義是什麼？是你這位小大夫，能治好他腦子裡的混沌？
還是那邊那個莽夫，能用他手裡的破骨頭保護他？又或者是那個斷了手的陰謀家，能為他算計出一個錦繡前程？”
他一一掃過眾人，每說一句，那無形的壓力便重上一分。
“你們連自己都朝不保夕，還想拯救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神’？別自欺欺人了。把你們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一個失憶症患者身上，這才是這世上最絕望的事。”
他不再看他們。
他的目光穿透了林巧兒的肩膀，直接與楚現那雙純淨的眸子對上了。
這一次他沒有使用威壓。
他的聲音變得充滿了誘惑力，好比魔鬼的低語直接在楚現的腦海中響起。
“孩子，你不好奇嗎？”
“你不好奇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不好奇你那雙能捏碎能量的手，曾經握過怎樣的刀殺過怎樣的敵人？”
“你不好奇你那顆沉穩跳動的心臟裡，埋葬了多少人的野心與忠誠？”
“你不好奇，為什麼那個女人會不顧一切地擋在你的身前？她看你的眼神裡，除了擔憂還藏著怎樣的深沉的愛戀與痛苦？”
“你想知道嗎？”
“你想記起這一切嗎？”
“只要你走向我。只要，你接受我。”
“我便將屬於你的，那波瀾壯闊，也罪孽深重的一切，全部還給你。”
這番話，好比一把鑰匙，精準地，插進了楚現那片空白的記憶之鎖中。
他那雙茫然的眸子裡，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好奇，困惑，渴望，痛苦……無數種陌生的情緒，在他的眼中交織碰撞。
他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他看著前方的林巧兒，那單薄卻堅定的背影，是他醒來後，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光。
他又看向了那個由腐朽能量構成的老者，那雙死寂的眼睛，彷彿一口深淵，深淵的那頭是他遺忘了的整個世界。
林巧兒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
她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她可以對抗神魔可以挑戰天地。
但她對抗不了，楚現他自己，想要找回過去的本能的渴望。
終於。
楚現，動了。
他緩緩地，抬起了腳。
邁出了，他甦醒之後，第一個由他自己意志主導的選擇。
他繞過了林巧兒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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