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剛說完,吳月棠就看到後面走上來的一男一女。
男子一襲月白長衫,身姿清瘦挺拔。眉目清朗如墨染,溫潤眸光流轉間透著書卷氣,鼻樑高挺,唇色淺淡。鬢角微垂幾縷髮絲,看上去舉止文雅,周身縈繞著沉靜而儒雅的氣質。
而他身邊的女子,身著茜色繡紗襦裙,頭上僅有的幾支珠釵晃出細碎金響。柳眉微蹙似含霜,丹鳳眼垂落三分嫌惡,指尖捏著繡帕輕掩口鼻,纖足碾過山路時亦要踮起裙襬,連鬢邊海棠簪花都似沾了幾分驕矜不耐。
吳月棠垂眸斂住眼底翻湧的嫌惡,長睫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待那兩人踏碎滿地槐影走近時,她緩緩眯起眼,餘光掃過男人廣袖間若隱若現的青玉佩——那物件曾是原主偷了李氏和大嫂二嫂嫁妝換來的定情信物。
胸腔裡泛起尖銳的刺痛,喉頭腥甜翻湧,彷彿要將那些被辜負的痴傻歲月盡數嘔出。指尖無意識掐進掌心,她在心底冷笑:當真是錯付的真心最腌臢,連眼前這人面上的溫潤笑意,都像是淬了毒的糖霜。
吳月棠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生生將喉間的唾棄壓成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她勾起唇角,眼尾挑起的弧度卻似淬了毒的刀刃:“這不是王家公子嗎?往日高門大院瞧不上寒門煙火,怎麼,這黃沙漫道的倒想起故人來了?”
王曉彬垂首作揖時,青衫下襟掃過滿地碎石。他刻意放軟的聲線裹著蜜裡調油的討好:“早聽聞月棠姑娘的車隊行在最前,我這一路牽腸掛肚,好不容易尋了機會,自然要來拜會。”
吳月棠忽而低笑出聲,笑聲清脆如碎玉擊在青石上。她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像是敲在人心頭:“王家的禮儀果然講究——災荒貧瘠啃樹皮的時候不見登門,如今拖家帶口逃荒倒記起禮數了?這等風雅,當真是讓人開眼。”
吳守田攥著餅子的指節發白,李氏捏著衣角的手微微顫抖,本欲跨步護住女兒的身形卻在瞥見吳月棠眼中冷芒時僵在原地——那抹森然的笑意像淬了毒的銀針,生生釘住了二老邁出的腳步。
王曉彬依舊垂眸斂目,袖中青筋卻在衣料下突突跳動。身旁女子早按捺不住,繡著金線的裙襬掃過碎石,杏眼圓睜時珠翠亂顫:“鄉野賤胚也敢放肆!曉彬哥哥他日必中頭名狀元,你這腌臢東西,也配與他置喙?”
吳月棠歪頭輕笑,指尖繞著鬢邊因忙碌而散開的髮絲,眼尾泛紅的模樣倒引人垂憐。她忽而湊近幾步,將女子頭上朱釵簪子的紋路都瞧得真切:“這不是王家公子同窗的妹妹嗎?聽說令尊靠著京中表親才謀了個閒職?”
話音未落便撫掌大笑,驚起樹頭寒鴉,“妙啊,狀元郎配官宦女,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
尾音拖得綿長,像是含著半塊嚼不爛的苦杏仁,在這燥熱的逃荒路上泛起刺骨寒意。
王曉彬慌忙按住女子揚起的手腕,踉蹌半步擋在她身前,青衫下襬掃過滿地碎石揚起灰霧。他抱拳躬身時腰間玉佩輕晃,聲音裹著刻意的溫軟:“棠姑娘海涵,琳琳姑娘自幼養在深閨,言語無忌還望莫怪。她原是鄰鎮的,災禍起時正巧遇上,便與我們結伴而行。”
吳月棠恍若未聞,轉身時裙裾帶起一縷焦香,徑直走向篝火旁堆著粗陶碗的木桌。當她捏起半塊熱騰騰的肉餅正要入口,忽聽得身後傳來刻意壓低的抽氣聲——王曉彬直勾勾盯著竹籃裡金燦燦的肉餅,喉結上下滾動著,眼底貪婪幾乎要漫出來。
他匆忙整了整歪斜的衣領,聲調陡然拔高了三分:“難怪路上村民都在唸叨吳家姑娘的好手藝。”
目光黏在油潤的餅皮上挪不開,“當年學堂後巷那碗陽春麵,我至今都惦記著。如今這手藝......嘖嘖,怕是連京城的御廚都要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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