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清脆的“咔嚓”聲,【春秋筆】斷裂的瞬間,季懷源與這方天地長久以來建立的、最根本的聯絡,也被斬斷了。
他那張俊美妖異的臉上,所有的瘋狂、所有的自信、所有的智珠在握,都在這一刻,凝固成了純粹的、無法理解的空白。
他不是敗了。
“敗”,意味著雙方仍在同一個規則下競技,只是技不如人。
而現在,是他的“規則”本身,被那個扛著方木的男人,從根本上,否定了。
就像一個棋手,窮盡畢生心血,擺下了一局驚天動地的棋局,算盡了後面億萬種變化。
而他的對手,那個沉默的木匠,只是走過來,告訴他:“棋盤,是歪的。”
然後,連人帶棋盤,一起從這個世界上掀翻。
【春秋筆】斷裂的金色截面處,沒有散發出任何能量,反而像是兩個小型的黑洞,瘋狂地吞噬著季懷源自身的存在。
他身上繡著日月山川的黑色儒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失去色澤,從最精純的“黑”,褪變成了死寂的“灰”。
他身上龐大到足以讓天地變色的恐怖氣場,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在短短一瞬間,就洩了個乾乾淨淨。
“不……不可能……”
他的嘴唇在哆嗦,他看著自己那雙曾經能書寫天命的手,它們正在變得透明:“我的‘道’……我的‘文’……我用百年的‘功業’,三千次‘祭祀’,才從‘聖人’的骸骨上,換來的‘言出法隨’……怎麼可能……”
張九幽沒有回答他。他只是看著這個正在“自我瓦解”的大主筆,那雙死寂的眼眸中,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或快意。
他就像一個最嚴苛的工匠,在拆除一件結構錯誤的傢俱,過程精準、冷靜,且不帶任何私人情感。
“你……你毀了我……你也毀了這座神都!”
季懷源猛地抬起頭,那雙開始渙散的瞳孔裡,迸發出了最後、也是最惡毒的怨恨,“你以為,我是這座‘牢籠’的‘獄卒’嗎?錯了!我……我們【司禮監】,是這座牢籠的‘牆壁’啊!”
他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如同夜梟般的狂笑:“我死了……【春秋筆】斷了……再也沒有人,能用‘文章’和‘規矩’,去約束那些,被關押在神都地底深處的,真正的‘瘋狂’了!”
“哈哈哈哈……你們……你們所有人……都將成為它們的‘食物’!整座神都,將變成一場,永不落幕的‘盛宴’!”
“我將以我之死,化作最惡毒的‘詛咒’!我將我畢生所書寫的‘條律’、‘規矩’、‘戒律’,盡數打碎!讓它們,成為在這座城市裡遊蕩的、無主的‘鬼魂’!我要讓這座我親手建立的‘秩序之城’,變成一座比最深層的地獄,還要混亂、還要荒誕的煉獄!”
“我詛咒你們!!”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身體,再也無法維持形態,“嘭”地一聲,徹底碎裂了。
但,他沒有像尹先生那樣,化作虛無。
他碎裂的身體,化作了億萬個,比塵埃還要微小的,閃爍著金色光芒的“文字”。
“殺”、“囚”、“食”、“怨”、“死”、“苦”、“悲”、“怒”……
所有代表著負面、代表著規則、代表著痛苦的文字,如同決堤的洪水,以我們所在的爛柯巷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瘋狂地席捲而去!
這不是能量的擴散。這是“概念”的瘟疫!
一場由【大主筆】之死,所引發的,針對整個【神都】的,終極報復!
“不好!”青蘿臉色劇變,她第一時間將我拉到身後,同時,她懷裡的小銀,三條銀色的尾巴瞬間暴漲,形成一個巨大的、流光溢彩的銀色光繭,將我們三人緊緊護住。
這些金色的文字洪流,撞擊在銀色光繭之上,發出了“滋滋”的、如同熱油澆在冰塊上的聲音。
光繭劇烈地顫抖著,表面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下去。
小銀髮出一聲痛苦的悲鳴,顯然,硬抗這種“概念攻擊”,對它而言,也是極其巨大的負擔。
而張九幽,依舊站在原地。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些席捲而來的文字洪流。
他只是低下頭,看著地上那兩截,已經徹底失去了所有神性的,斷裂的【春秋筆】。
他伸出手,將它們,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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