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臉色從震驚到憤怒,最後化為冰冷的漠然。
“你以為你是誰?”
“憑你這點上不得檯面的術法,也敢妄議皇家之事,質疑生你養你的母親?你可知這等力量若失控,會給江山社稷帶來何等禍患!”
“江衛宸的死,自有定論!輪不到你來置喙!”
“你若安分守己,尚可保你一世富貴平安。若執迷不悟……”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
但他懂了。
那天之後,他離開了公主府,那個曾經象徵著溫暖與依靠,如今卻只剩下冰冷算計與無形枷鎖的地方。
他知道母親會如何向外解釋他的失蹤。
“伯令那孩子,貪玩成性,被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帶壞了,自己跑出去闖蕩了。”
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過是修仙界裡一群無門無派、隨性而為的散修。
他跟著他們,走過荒山大漠,見過奇人異事,也曾在生死邊緣掙扎。
比起公主府和皇宮裡那一張張精緻面具下的虛偽與算計,散修們簡單直接的世界,反倒讓他覺得更真實,更自在。
父親死後,江家的產業順理成章地被皇室逐步接管。
而母親,依舊是那個權勢在握、備受尊崇的長公主,似乎並未因駙馬的離世而受到絲毫影響。
如今,他回來了。
帶著一身風塵,也帶著一身不為人知的修為與秘密。
“母親還有事吩咐嗎?”
江伯令打破了沉默,聲音依舊恭順,聽不出任何波瀾。
長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審視的目光彷彿要穿透他的皮囊,窺探他內心深處隱藏的一切。
片刻後,她緩緩移開視線,語氣恢復了慣有的雍容。
“無事了。”
“你剛回來,一路辛苦,先回府歇著吧。”
“過幾日,宮中或許會有家宴,到時候你需得出席。”
這看似尋常的叮囑,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母親,請恕兒臣無法遵命。”
他停頓片刻,迎著長公主審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江伯令……已經死了。今日站在您面前的,是鍾許許。我與皇室、與江家,再無瓜葛。”
長公主的臉上確實閃過了一絲錯愕,瞳孔微縮,但那情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僅是激起微不可察的漣漪,便迅速被她強壓下去,恢復了慣有的冰冷與漠然。
江伯令深深一揖,如同祭奠逝去的過往。隨後,他毅然轉身,沿著來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長公主站在原地,目送著兒子的身影消失在迴廊盡頭。
是兒子,還是棋子……
名字……鍾許許。
你是要找為人臣的位置嗎。
可笑,可笑至極。
然而,當她抬手,輕輕撫上自己保養得宜、依舊光滑細膩的臉頰時,竟觸到一絲冰涼的溼潤。
她微微一怔,這才發覺,不知何時,兩行清淚已悄然滑落,在這張看似無情的臉上,留下兩道突兀的痕跡。
親生兒子又如何?那個名為江衛宸的丈夫,不也曾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可最終,他們都成了她追逐權力和永恆榮華道路上的絆腳石或墊腳石——
與這至高無上的地位和唾手可得的未來相比,那些虛無縹緲的親情、愛情,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