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之上,空無一人。
平日裡巡邏的侍衛,往來的宮人,此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有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腥氣,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飄蕩,昭示著某種不祥。
嚴賢櫪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沒有去皇帝的寢殿。
直覺告訴他,那裡可能已經……太遲了。
他直奔東宮。
太子元昊,是有臣國現在唯一的希望。
東宮書房的門緊閉著。
門縫裡,透出微弱的燭光。
嚴賢櫪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書房內,檀香嫋嫋,卻壓不住空氣中那絲絲縷縷的異樣氣息。
“太子殿下”元昊,正背對著門口,站在窗前,似乎在眺望遠方。
他的身影依舊挺拔,只是那份平日裡的溫潤,此刻卻顯得有些僵硬。
“殿下。”
嚴賢櫪開口,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
“元昊”緩緩轉過身。
燭光下,那張俊朗的面容依舊,只是眼神,深邃得如同兩口不見底的寒潭。
那眼神,讓嚴賢櫪心中猛地一跳。
“丞相來了。”
“元昊”開口,聲音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嚴賢櫪的目光銳利如刀,緊緊盯著眼前的“太子”。
“陛下……陛下如何了?”
他艱難地問出這句話。
“父皇?”
“元昊”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詭異的弧度。
“父皇他,已經得償所願,去往他夢寐以求的‘長生之境’了。”
嚴賢櫪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你說什麼?”
“我說,”
“元昊”向前逼近一步,那張屬於太子的臉上,此刻卻浮現出一種猙獰的快意。
“高遠死了。”
“被他自己貪婪的慾望,被他信任的‘仙師’,親手送上了絕路。”
嚴賢櫪渾身劇震,他終於明白了。
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太子元昊!
“你是誰?!”
他厲聲喝問,袖中的手已經緊緊握住了什麼。
“我是誰?”
“元昊”臉上的笑容擴大,那笑容裡充滿了刻骨的仇恨與無盡的悲涼。
他的聲音,也漸漸變得沙啞,扭曲,不再是元昊清朗的聲線。
“嚴賢櫪,我的好丞相,你真的……認不出我了嗎?”
兜帽下的那張臉,在嚴賢櫪驚駭欲絕的目光中,緩緩變化。
面板變得蒼白透明,青筋畢露。
一道猙獰的、暗紅色的灼痕,從額角蔓延至臉頰,如同惡鬼的烙印。
正是那個自稱“仙師”的黑袍人!
“是你!”
嚴賢櫪目眥欲裂,心中的恐懼與憤怒交織,幾乎要將他吞噬。
“月蓮一族……大祭司……”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看來,你還沒忘。”
黑袍人,或者說,月蓮族大祭司,聲音冰冷如霜。
“當年雀神山下,你率兵突襲,屠我族人,煉我聖物,可曾想過有今日?”
他一步步走向嚴賢櫪,每一步都帶著沉重的壓迫感。
“你為了你那所謂的野心,為了你那身患惡疾的妹妹,將我月蓮一族趕盡殺絕!”
“你以為一把火燒了聖地,就能抹去所有的罪證嗎?”
“你以為我死了,月蓮一族就徹底從這世上消失了嗎?”
黑袍人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充滿了血淚般的控訴。
“我族世代守護雀神山靈脈,守護有臣國氣運,換來的,就是你們的貪婪與屠戮!”
嚴賢櫪的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
往事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血腥畫面,此刻清晰無比。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乾澀,發不出任何聲音。
“怎麼,無話可說了?”
黑袍人嗤笑一聲,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當年你手握我族聖蓮花瓣,讓我功敗垂成,被業火焚身,苟延殘喘。”
“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復仇!”
“我要讓你們有臣國王室,讓你嚴賢櫪,為當年的血債,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嚴賢櫪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巨浪。
他看著眼前這個被仇恨吞噬的靈魂,聲音嘶啞。
“當年的事,是我一人之過。”
“月蓮一族的血債,由我一人承擔。”
“放過有臣國,放過太子殿下,放過那些無辜的百姓。”
“我嚴賢櫪,願以死謝罪!”
他說著,便要引頸自戮。
“太便宜你了。”
黑袍人冷笑一聲,枯瘦的手指輕輕一彈。
一股無形的勁力擊中了嚴賢櫪的脈門。
嚴賢櫪只覺得手臂一麻,所有的力氣瞬間消失。
“死?”
黑袍人走到他面前,用那雙漆黑的眸子,冰冷地注視著他。
“讓你這麼輕易地死去,豈能消我心頭之恨?”
“我要你活著。”
“我要你親眼看著,有臣國,如何在我的怒火之中,一點點走向毀滅!”
“我要你親眼看著,你所珍視的一切,都化為灰燼!”
“這,才是你應得的報應!”
瘋狂而怨毒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內迴盪,如同最惡毒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