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重新看向林小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嚴肅的審視。
“小姑娘，你該知道，你們現在，是整個神都最大的麻煩。無論是萬毒門的國師，還是那個脫困的魔主，亦或是我們宮裡……都對你們手上的這個‘寶貝’，很感興趣。”
“咱家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把這個小女娃交出來，由我們皇室代為‘保管’。咱家可以做主，保你們剩下的人，安然無恙。”
“第二……”他頓了頓，幽幽地說道，“你們可以拒絕。然後，咱家會親自動手，把你們所有人都‘請’回宮裡去喝茶。”
赤裸裸的威脅。
秦正正臉色一變，剛想說什麼，卻被林小花一個眼神制止了。
林小花迎著李公公那深邃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退縮。
“公公，我們似乎，還有第三個選擇。”
“哦？”李公公眉毛一挑，似乎來了興趣。
“合作。”林小花吐出兩個字。
她不卑不亢地說道：“萬毒門的‘神都計劃’，核心是一顆真正的‘魔心石’，他們的目標，是顛覆璉缺國。而那個魔主，他的目標，是君臨天下。他們，都是皇室的心腹大患。而我們，是唯一與他們雙方都交過手，並且活下來的人。我們知道他們的弱點，也知道他們最想要的是什麼。”
“公公，您代表皇室，想要的是穩定。而我們，想要的，只是活下去，順便……守護一些我們認為值得守護的東西。”
“我們的目標，在本質上，並不衝突。”
“把阿月交給你們，你們確實可以少很多麻煩。但同時，你們也失去了一個，能同時牽制住兩大強敵的，最好用的……誘餌。”
靜。
地下水道里，只剩下角落裡油燈燃燒的“噼啪”聲。
秦正正緊張得手心冒汗，他沒想到林小花竟然敢跟自己的這位便宜師父，討價還價。
過了許久，李公公那張佈滿皺紋的臉上，才重新綻開了一絲笑容。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他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林小花的提議。“不過，合作，需要拿出誠意。你們的誠意，咱家已經看到了。現在，該輪到咱家了。”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通體漆黑，雕刻著麒麟圖案的令牌，遞給了林小花。
“這是‘禁軍麒麟衛’的調兵令。憑此令，你可以調動潛伏在神都內城的一百名麒麟衛。他們是皇室最精銳的力量，每一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好手。這是你們自保的本錢。”
“多謝公公。”林小花鄭重地接過令牌。
“先別急著謝。”李公公擺了擺手，“咱家的任務，是幫你們。而你們的任務，就是繼續做你們的‘誘餌’，把那兩條大魚，都給我引出來。”
“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一旁，布好網。等他們鬥得精疲力盡的時候，一網打盡。”
一個更加龐大，也更加兇險的計劃，在三言兩語間，便已成型。
就在這時。
一直躺在床上，沉睡不醒的阿月，忽然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呻吟。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只見她那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通紅的小臉，也漸漸恢復了正常的顏色。
然後，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她那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不再是過去那般，乾淨、懵懂，不含一絲雜質。
此刻她的雙瞳，清澈如最剔透的黑曜石，但在那眼底深處，卻彷彿有兩條細小的，由純粹的黑暗構成的黑色小龍，在緩緩遊弋。
她的眼神，帶著一種與她年齡完全不符的，古老而漠然的威嚴。
她醒了。
她坐起身，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目光在林小花、秦正正、重傷的慕容雲飛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李公公的身上。
她歪了歪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然後，她開口了。
不再是過去那種沙啞、稚嫩、斷斷續續的囈語。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冰冷的質感。
“那個搶走我‘點心’的壞人，他身上的味道……好臭。”
“還有你，”她的目光，最終鎖定了李公公，“你身上，有另一塊‘點心’的味道。雖然藏得很好，但我……聞得到。”
“誰？！”
秦正正抓起一把剛煉製了一半的“霹靂弩”，弩身上還掛著幾根長短不一的引線，他緊張地對準了入口方向，聲音都有些變調。他這個狗窩的開門暗號，是他根據一套上古鍛體錘法《亂披風錘法》的節奏獨創的，講究一個七輕三響，錯落有致，除了他自己，絕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
敲門聲停了。
一個蒼老、陰柔，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穿透力的聲音，彷彿不是從石板外傳來，而是直接貼著每個人的耳朵響起，讓這潮溼的地下水道里平添了幾分鬼氣。
“開門吧，秦家的小猴子。你這套‘亂披風錘法’改編的敲門節奏，還是咱家三十年前，在你尿床的時候，一句一句教你的。怎麼，這麼快就把師父給忘了？”
聽到這個聲音，秦正正臉上的緊張、戒備、兇狠，瞬間如同退潮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震驚、錯愕，甚至還帶著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懼。他手裡的霹靂弩“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李……李公公？！”他失聲驚呼，那張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臉上，竟浮現出小學生被教導主任抓包的表情。
林小花心中一動，立刻看向秦正正。能讓他怕成這樣的，絕非凡人。
秦正正的臉色變了又變，像是吞了一百隻蒼蠅，最終還是頹然地嘆了口氣，走過去，老老實實地重新開啟了地道的入口。
石板緩緩滑開，一個瘦小的身影，逆著外面透進來的微光，緩緩走了進來。
來人，是一個身穿最普通不過的灰色太監服飾的老者。他頭髮花白，在腦後梳著一個一絲不苟的小髻，臉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像是被風乾的橘子皮。他腰背佝僂，手裡還提著一盞小小的，散發著昏黃光暈的羊皮燈籠，看上去就像一個宮裡最不起眼的，隨時都可能嚥下最後一口氣的老太監。
然而，當他走進來的那一刻，整個潮溼的地下空間，空氣都彷彿凝固了。那股混合著黴味、水汽和各種材料的古怪氣味，似乎都被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陳腐的檀香味給壓了下去。
林小花只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口幽深、古老的井，井口不大，甚至有些破敗，但你只要往裡看一眼，就會被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吸走心神，根本無法探知其深淺。
“小猴子，多年不見，修為長進不大，惹禍的本事倒是冠絕神都，天下第一了。”老太監，也就是李公公，笑呵呵地看著秦正正，那笑容，讓秦正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把雙手背到了身後。
“師父……您……您怎麼會來這兒？”秦正正的聲音都有些結巴了，再也沒有了之前在丹心閣廢墟上，指著毒手藥王鼻子罵的囂張氣焰。
“咱家不來，難道等著你把這神都的天，給徹底捅破了？”李公公的目光，慢悠悠地從秦正正身上移開，落在了林小花的身上。他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在昏黃的燈光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這位，想必就是今晚這場大戲的真正主導者，林家的小姑娘吧？‘龍脈烽火’都敢點，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