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稚嫩的聲音，並非透過空氣與耳朵，而是如同一根冰冷的針，直接刺入了在場每一個生靈的識海深處。
一瞬間，金水橋上那狂暴的魔氣，洶湧的毒煞，血腥的殺意，乃至夜風的流動，河水的嗚咽，所有的一切，都突兀地靜止了。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整個空間。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威壓。它不像慕容雲飛的劍意那般鋒銳，也不像“衛玄”的魔威那般霸道，它更像是一種……規則。一種天地初開，萬物之源的，最古老、最根本的法則。
毒之法則。
橋面上，那些悍不畏死的玄甲衛，那些身法詭異的黑衣魔僕，此刻都像被琥珀凝固的蟲子，保持著廝殺的姿態，身體僵硬，動彈不得。他們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驚恐、錯愕、茫然的那一刻，眼中只剩下最純粹的恐懼。
就連不可一世的“衛玄”，那位自稱“魔主”的男人，臉上的狂傲與戲謔也徹底消失了。他那雙純黑色的魔瞳，死死地盯著聽雨樓的方向，身體繃緊，如臨大敵。那股從他體內散發出的，足以讓山河變色的恐怖魔氣，此刻竟像是遇到了剋星的野獸，畏縮地收回了他的體內，不敢有絲毫外洩。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滯。
秦正正剛從橋欄上掙扎著爬起來，嘴裡還罵罵咧咧：“他奶奶的，下手真黑，等我回頭煉個‘反彈內甲’……”話沒說完，就被這詭異的寂靜給噎了回去。他看著周圍那一尊尊不能動彈的“雕像”，又看了看遠處那個如遭雷擊的魔主，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這……這又是什麼情況？難道是師門長輩路過，出手了？”他下意識地看向慕容雲飛。
慕容雲飛沒有回答。他拄著劍，半跪在地，大口地喘息著。他的狀況很差，劍元幾乎耗盡，但他的感知卻無比清晰。他能感覺到，那股突如其來的意志，並非來自任何一位他熟悉的長輩。那股力量的源頭，純粹、古老，帶著一種孩童般的天真，和一種神明般的漠然。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總是安安靜靜跟在沈清荷身後，喜歡抱著木偶，眼神乾淨得不含一絲雜質的小女孩。
阿月。
林小花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股力量來自誰。在黑水鎮，阿月也曾有過類似的失控，但那一次，僅僅是逸散出的一絲氣息，就讓萬毒門的長老心驚膽戰。而這一次，是真正的，跨越了半個神都的……警告！
“純陰毒體……不，不對……這不是毒體能有的威能！”魔主“衛玄”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驚駭與顫抖，“這種本源的氣息……這是‘毒母’！傳說中萬毒歸一，孕育世間一切奇毒的根源！怎麼可能……這種東西，怎麼可能還存在於世間，而且……而且如此的……弱小？”
他的眼神，在短短一瞬間，經歷了從震驚到狂喜，再到極致貪婪的劇烈變化。
恐懼，是因為那股力量的位階，在本質上，凌駕於他所修的“天魔道”之上。
狂喜，是因為他意識到，這股力量的擁有者，似乎還處於最脆弱的幼生期，如同一件尚未成型的無上神器，擁有著無限的可能。
貪婪，則是一個修行了數百年魔道梟雄的本能。如果能將這“毒母”本源弄到手，吞噬、融合……那別說是重回巔峰，就算是超越當年的自己，觸及那傳說中的“魔神”之境，也並非不可能！
他猛地轉過頭，目光如電，再次鎖定了林小花三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說你們這幾個小蟲子，哪來的膽子敢攪亂我的好事。原來，你們手裡，藏著這樣一個天大的寶貝！”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熾熱的慾望，“那個小女孩，就是你們的底牌，對不對？”
林小花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阿月的存在，徹底暴露了。而且，還是暴露在了一個比萬毒門那個“毒神”還要可怕無數倍的，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面前。
“把她交給我。”魔主的語氣，不容置喙，“我可以饒你們不死，甚至，可以收你們做我的魔將，待我君臨天下，你們，便是這萬里河山的王侯！”
他以為，自己開出的條件，無人能夠拒絕。
然而，回答他的，是慕容雲飛撐著劍，搖搖晃晃站起來的身影。
“痴心……妄想。”年輕的劍客，聲音嘶啞，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金石般的堅決。
“哦？”魔主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意外，“看來，你們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
他抬起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那股籠罩全場的，源自“毒母”的法則壓制，如同被戳破的氣泡，瞬間消散了。
橋面上，那些被定住的玄甲衛和黑衣魔僕，如同大夢初醒，茫然地看著四周，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刀蠍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魔主大人！”那黑衣頭領則是第一時間跪伏在地。
魔主沒有理會他們。他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慕容雲飛，像貓戲老鼠一般：“我承認，那小東西的本源之力很強，強到連我都要忌憚三分。但可惜，她離得太遠了，而且，她似乎並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那股力量。剛才那一下，應該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吧？現在，她幫不了你們了。”
他頓了頓，黑色的魔瞳中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那麼，我再問一遍。你們的選擇是？”
空氣，再度變得凝重。
秦正正將林小花護在身後，手裡捏著好幾顆“霹靂子”，手心全是汗。他知道，魔主說的是事實。阿月不可能連續發動那種程度的攻擊。現在，他們是真的，陷入了絕境。
打，打不過。跑，跑不掉。
林小花的腦子，在飛速運轉。怎麼辦？怎麼辦？硬拼是死路一條，求饒更是與虎謀皮。魔主的目的是阿月，在得到阿月之前，他或許不會立刻殺了他們。
這是他們唯一的生機！
“我們可以帶你去找她。”林小花忽然開口，聲音清冷，聽不出任何情緒。
“師妹！”秦正正和慕容雲飛同時一驚。
魔主聞言，果然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哦？想通了？”
“但我們有一個條件。”林小花迎著他那足以噬魂奪魄的目光，平靜地說道，“放我們走。我們回到安全的地方後，自然會告訴你，她在哪裡。”
“哈哈哈哈……”魔主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放聲大笑起來，“小丫頭，你是在跟我談條件嗎？你以為，我需要你們帶路？只要知道了她的存在，我翻遍整個神都，也能把她揪出來！殺了你們，再去找她，豈不是更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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